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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第1页）

&esp;&esp;其实，她在精卫中心叶医生那里，也得到过类似的诊断——内源性，外因次要，伴有代偿症状。

&esp;&esp;她曾经问过叶医生，这个“代偿”是什么意思？叶医生告诉她，就是为了压抑内疚感，而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因为感情不顺，投身于高强度的工作，或者因为感到对不起配偶，希望给对方更多的快乐，因而被动地做一些违背内心的事情。但这些症状又因为披上了“勤奋”的外衣，让周围的人都看不出任何异样。

&esp;&esp;就比如她，在那场车祸之后，仍旧在b做着项目，与吴惟开着玩笑。而他，掩饰得更好，作为一个十几年的老病人，竟是连心理医生都骗过去了。

&esp;&esp;那一刻，随清心中剧痛，却又觉得自己从未将这件事的所有因果看得如此清晰。

&esp;&esp;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她，曾晨当年很可能不会留在国内，更不会开出自己的事务所，也就不必承受后来那么大的压力。隐瞒病情这种事，更是毫无必要的。但反过来说，他在这十年间所做的每一件事，从印刷工厂里的b，到一项项完成的设计与工程，那些成就与欢愉，也都是因为她。

&esp;&esp;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并非贸然地私自停药，而是做了所有可能的准备。他去看过精神科医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而医生也在讲明了所有的风险之后，同意他试一试。自此，他才开始遵照医嘱逐渐减少剂量，同时又恢复了每个月一次的心理咨询。

&esp;&esp;只可惜，这一次他失败了。

&esp;&esp;直到这一夜，随清才真正知道了事情全部的经过。这场失败也许只是因为毫厘之差，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却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过错。

&esp;&esp;她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但却还是在浴室里出声地哭了一场。即使是车祸发生之后不久，她都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esp;&esp;深夜，她吃了药睡下去，又做了一个梦。病友群里很多人都说，吃精神类药物最受不了的副作用就是噩梦。但这个梦却不同，她甚至分不清这究竟算是噩梦还是美梦。

&esp;&esp;梦中，是那一日在警察局认尸的情景。

&esp;&esp;“你是他的什么人？”警察问她。

&esp;&esp;她回答：“我是他女朋友。”

&esp;&esp;“这个……，”警察犹豫了片刻，“他没有其他家人吗？”

&esp;&esp;“他父母已经过世，有个姐姐在国外……我可以看他吗？”她语气平静，只这最后一句近乎哀求。

&esp;&esp;“你可以只看照片。”警察似乎也有些同情。

&esp;&esp;“我还是想看看他。”她仍旧坚持。

&esp;&esp;于是，警察带着她走进去，走廊很长很长，脚步声在其中回荡。最后，他们经过一道浅绿色的自动门，门后面停着一架盖了白布的不锈钢推床。

&esp;&esp;接下来的所见与现实稍有不同。虽然是在梦里，随清仍旧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停尸房看到的他。法医已经尽力让他看起来好一点，但在她眼中仍旧支离破碎，一点都不像。起初，她竟没有认出来他是谁，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心想只是交警搞错了，弄出这么大个乌龙，死在车祸中的根本不是他。

&esp;&esp;而在这个梦里，白布之下就是她熟悉的那张面孔，平静，温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esp;&esp;那一刻，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又好像要把他唤醒，但才刚开口，醒来的却是她自己。

&esp;&esp;床头的时钟显示凌晨三点三十分，她没有尝试继续睡下去，从床上起来，洗漱之后又给曾颖发了一封邮件，然后开始工作，是港区改造项目的雨季

&esp;&esp;再一次起床之后，随清打电话让餐厅送了点早餐过来。也不用特别关照，魏大雷就懂了她的意思。一起来的同事都住在这一层楼上，清营造的那两个更是熟面孔，他这个时候出去不方便。

&esp;&esp;魏大雷没说什么，一切听凭安排。随清却觉得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仿佛就是当年的她和曾晨。那时，她对这种安排也从来没有任何异议，却不知道魏大雷对此作何感想。但她没有问，光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这人好像只是饿了，一边吃着服务员送进来的粥和包子，一边开了她的电脑看投标方案，嘴朝着碗，眼睛冲着屏幕，一手筷子，一手鼠标，两不耽误。

&esp;&esp;效果图还在外包的vendor那里尚未完成，但他对她做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了，单看文本和草图也已经知道不一样，口中道：“这跟你上次给我看的完全不同了啊。”

&esp;&esp;“嗯，”随清只是点点头，答了两个字，“改了。”

&esp;&esp;“但你已经做了那么多……”他停下筷子，看着她。

&esp;&esp;随清埋头喝粥，没有回应。是，她做了很多，整整三周的实地调研和测绘，记录了每一块瓦片墙，卷廊和青石路的位置。但她对原本的设计并不满意，全盘推翻重新来过，不算太奇怪。新方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她的手笔，也的确不是。这是曾晨十年前的概念设计，时间旅人。

&esp;&esp;她已经拿到了曾颖的授权。这个方案，她是为曾晨做的。

&esp;&esp;她不知道魏大雷对十年前那一届威尼斯双年展会有多少了解，但当时的他不过十二三岁，想来不会太多。

&esp;&esp;正这样想着，对面果然也已经换了话题，只是问她：“你哪天回去？”

&esp;&esp;“后天。”她如实回答。

&esp;&esp;“哪个航班？”他又问。

&esp;&esp;“你问这个干吗？”她停下来，看着他。

&esp;&esp;“我跟你订一样的啊，雨季，已经发停工通知了。”他理由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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