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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阿娘,”宝鸦见母亲失神地盯着那鱼,半晌不说话,心虚地绞手指,“阿娘生气了么?”
&esp;&esp;阿爹叫她带回这鱼,只说是给她养着玩儿,并没交代别的。是她自己琢磨的主意,想带给阿娘看看。
&esp;&esp;宣明珠摇摇头,将女儿搂在怀内,望着那游鱼,出神半晌,将这朱尾锦鲤的来历道给她听:
&esp;&esp;“这鱼,只怕比娘的年纪还长了,当年你皇外祖母怀了我,恰逢二十华诞,你皇外祖便特意为她寻了九十九尾朱鳞锦鲤,放生祈福。
&esp;&esp;“按宫里头的常例,福鲤会放生到御龙池,热闹过了,转天就被太监们捕捞发卖,这也是上下心照不宣的事。贵人们只管当下高兴,至于究竟是放生还是超生,多不在意。可那回,你皇外祖特特下了令,着将九十九尾锦鲤放生到皇城外的金明池。游鱼入水,长命百岁各凭造化,不许宦人染指。”
&esp;&esp;宝鸦听得入了迷,那该是多么繁盛又开心的场面呀,只可惜自己不在当场。
&esp;&esp;皇外祖一定很疼爱皇外祖母吧?小姑娘对着手指想,心中忽又蹦出一个疑惑,伸出一根手指,“怎么能确定此鱼即彼鱼呢?”
&esp;&esp;“瞧见鱼尾上的朱砂点了吗。”宣明珠下巴挨着宝鸦的脸蛋,眉眼间蒙着层淡淡的轻怅:
&esp;&esp;“那是内造的万年砂,颜色是否能留存万年未可知,至少百年内,可保水火不腐。”
&esp;&esp;这是母后的临时起意,点砂时说,“他日若有缘,相逢山水间。”
&esp;&esp;后来她诞生,眉间正有一粒朱砂痣,父皇大喜,说她是天降大晋的福星,当时便赐下昭乐的封号。
&esp;&esp;若无今夜这鱼,宣明珠几乎要将这段往事淡忘了。
&esp;&esp;她很知道宝鸦的小心思,也不是不明白那个人如此作为的用意。
&esp;&esp;惊喜吗?当然惊喜,这世上与母后相关的物件已经为数不多,何况是活物,何况时过二十五年,兜兜转转又回来这里。
&esp;&esp;见之,便如见了母亲素手点红砂的那段过往,她简直欣喜若狂。
&esp;&esp;难得吗?当然难得,百川入海尚不可复得,何况命数短暂的小小生灵。金明池的水通向多少河渠,两京加上畿郊四野共有多少鱼,想从万千之中找到一条二十五年前的鱼,不比查一件二十五年前的案子轻松。
&esp;&esp;她问女儿,这锦鲤只得两条么,宝鸦说她数了老半天,那府里的池塘中起码还有五六条哩。
&esp;&esp;花费的功夫,可想而知。
&esp;&esp;宣明珠便抹唇淡淡笑了。
&esp;&esp;除了这对高寿的锦鲤,泓儿回报说随车送来的还有扬州云华斋的十二色八屉点心,江南特产,是寻遍洛阳都买不着的风味。
&esp;&esp;——可惜那么个聪明人,为何想不到,点心要新出笼的才好吃呢。
&esp;&esp;他如今越用心弥补,越反衬出那些年他的不用情。眼前的礼物越熨帖,她便越会想起,曾经的种种不足。
&esp;&esp;和过去已盖棺定论的自己拉锯,从一开始,就是必输之局。
&esp;&esp;双金鲤还在缸里无知无觉地游着。
&esp;&esp;宣明珠轻轻拍抚困倦的小宝鸦,“也许你这颗机灵的小脑瓜,真不是随了你父亲。”
&esp;&esp;说到底,父皇当年将这鱼煞费苦心地寻觅来,送给代替心上人入宫的母后,与他千方百计地寻觅来,送给自己,是一样的讽刺。
&esp;&esp;“我梦不到她了。”……
&esp;&esp;梅府池塘的鲤鱼成双入对地减少。
&esp;&esp;不知梅少卿对双数有何执念,每回宝鸦来,他总让小姑娘带上两条回去。来来回回折腾了四番,最后剩下凑不成对的一尾,孤苦伶仃,在日益碧绿的荷叶间曳游。
&esp;&esp;那鱼入了公主府,如泥入海。
&esp;&esp;门房日日来回禀家主,“长公主府并没有什么口信传来。”
&esp;&esp;梅鹤庭每次听后都沉默一阵,夜里秉烛翻医书的时辰越发漫长,常常通宵。
&esp;&esp;黎明,姜瑾敲门而进,见一缕青烟从银槃灯台脱魂,在暗蓝的晨室中袅荡开。公子背身立在窗边,渐宽衣带罩着颀薄的骨架,好似一个徒撑着皮囊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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