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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细谢。”唐亦步正忙着嗦面。那仿生人鼓着脸颊,口齿不清地道了个谢,随后用一个单音尽力表达自己的疑问。“……唔?”
&esp;&esp;“食物。”毫无障碍地读懂了对方的想法,阮闲随手捻去唐亦步嘴边的葱屑。温热的指尖扫过面颊,唐亦步眨眨眼。
&esp;&esp;“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盘菜。”那仿生人咽下嘴里的面食,舔舔阮闲刚拂过的嘴角,凑到阮闲耳边。“就算是同一个人或机械做的,也会因为材料、环境或者状态出现差别——每一口食物都是世上唯一的,这不是很棒的事情吗?”
&esp;&esp;“可能它们各有各的难吃。”阮闲指尖放松地轻敲桌面。
&esp;&esp;“……但这种事情没有标准。”唐亦步又吸了口面,把两个碗在面前认真摆好,一边一口。“亲自尝试前,我没法断言它是否难吃。阮先生,你吃过品莱树莓吗?”
&esp;&esp;“没有。”阮闲甚至没听说过这东西。
&esp;&esp;“我可以告诉你——它的口感软糯,味道有点像石榴和桃子的混合,甜度中等,能吃到果肉里软软的籽。我能告诉你它的颜色、形状、大小、气味,甚至把营养成分列出一个表,把细节写成一本书。”唐亦步用粗糙的树枝挑起一根面,“可你还是不清楚它的味道,因为你没有闻过,没有尝过,你只能想象。”
&esp;&esp;阮闲敲桌面的动作停住了。
&esp;&esp;“大家都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尝试到有限的事物。确定对健康没害处就好,粗暴否定可是会错过很多的。”唐亦步咬了口蛋白肉,思考几秒,用树枝把它绞成两半。“我同意季小姐的观点,这里面味道的确不错,要尝尝吗?”
&esp;&esp;“……你吃吧。”阮闲的声音平板起来。
&esp;&esp;“还有,情绪也会影响人对食物味道的判断。”唐亦步不太熟练地推推眼镜,“比如这碗是你让给我的,我会觉得好吃些。”
&esp;&esp;说罢他扬起嘴角,尝试露出一个有点生涩的笑。阮闲轻轻呼了口气,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esp;&esp;季小满不轻不重地放下碗,碗底敲击上桌子。姑娘一直埋头苦吃,静悄悄地把一大碗面塞进胃袋,旁边的余乐碗里还剩三分之一。
&esp;&esp;“悄悄话就到这里。”她的金属手指被手套包裹,形状有点怪异。“……我想谈谈关于交易的事情。”
&esp;&esp;“请。”阮闲立刻给自己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绝佳目标,就算他能猜到季小满想说什么。
&esp;&esp;“我不想把事情做太绝。”果然,犹豫几秒后,她给自己选了个自白的开场白。“这原本只是个普通的交易,你们弄来思维接入针,我给你们修车。现在我也……想把它保留在这种程度,我是说……”
&esp;&esp;她抬眼看向阮闲,阮闲沉默地回应了她的注视,唐亦步压低了吃面的声响。
&esp;&esp;“好吧,我根本不了解你们。抹掉钱一庚?成功也就算了,一旦失败,先不说我妈脑子里的装置怎么办,我们得在钱一庚眼皮底下东躲西藏讨生活,或者彻底离开这片城区。”
&esp;&esp;季小满清清嗓子,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她有点神经质地搓着碗边:“地下城这么大,钱一庚只是个小角色。抛弃这里的人脉,贸然迁去不熟悉的地方和自杀没区别……我一个人还好说,妈妈她肯定受不住的。作为新人,你们只要离开这里,找个手艺差点的人修车就好。”
&esp;&esp;她又开始咬嘴唇。
&esp;&esp;“代价差别太大,是不?”余乐奋力吃完了拌面,被噎地咳嗽两声。
&esp;&esp;“只要你留在这里,钱一庚总会逼你做出高质量仿制脑。你知道这一点。”唐亦步的口吻里倒是听不出倾向。
&esp;&esp;“我说过,我不算什么好人。如果要从我妈和那些电子脑里选一个,我选我妈。”季小满有点哆嗦,这回她没看任何人的眼睛。“我就这种程度,高尚不起来,能撑多久算多久吧。”
&esp;&esp;阮闲还是没吭声,他只是继续凝视着对方。
&esp;&esp;“谁都知道他们在受苦。没人在意,你明白吗?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季小满做了个深呼吸,终于抬起眼。她像是想要努力说服谁,又不太确定说服的对象。“要么维持原来的条件,要么这生意不做了。反正总有一天我得跟钱一庚讲和,何安站在他那边,守城人站在他那边——没希望的。”
&esp;&esp;年轻女孩抓住裤子上厚重的布料,肩膀有点抖,像是担上了万钧压力。她双手抓得十分用力,尖锐的金属指尖刺破手套,穿过工装裤,刺破了她的大腿。
&esp;&esp;暗红的血在深色裤子上渐渐渗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esp;&esp;她在恐惧,阮闲熟悉这种情绪。面前的姑娘最多二十刚出头,有着出色的身手,伶俐的脑子,性格就同龄人来说也算冷静。如果这是场一对一的厮杀,钱一庚不会有机会。
&esp;&esp;可这不是。
&esp;&esp;细密的网随着毒雾迎头兜下,季小满顶多算条健壮的鱼,终究只能在网眼中慢慢窒息。一个人在面临数量未知的敌对人群时,总会发自本能的恐慌。在对手手段卑劣的情况下,这种恐慌还会无止境地扩大。
&esp;&esp;她还太过年轻,它会消磨她,最终压垮她。阮闲很清楚,不过他完全不想当谁的精神导师。他知道只身面对一个已成型的“秩序”网络会带来怎样的压抑——漂亮话解决不了问题,安慰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esp;&esp;正如你不能告诉一个背上插满利刃的人“打起精神积极生活,振作起来就不会痛了”。
&esp;&esp;“我理解你的顾虑,是我错估了你对钱一庚的仇恨程度。”他回应得干脆利落。“既然这样,你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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