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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2页）

&esp;&esp;魏钰庭听完，放下笔：“这样的事处理起来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各家利益与情绪都要照顾到。这种事全国各地每日不知有多少件，若开了先例，那么地方必然会放手不管，进而全部交与太子与今上。怨望与世仇如同森林野火，奔赴火场的人若不能将其扑灭，便要承受引火烧身。到时候你我便是引火之人。罪不在今上，罪不在殿下，就只能罪在你我。”

&esp;&esp;说完，魏钰庭将已经分好类的奏疏文移放置托盘中，动身前往太子的居所。

&esp;&esp;泠雪轩内，元澈正与两位司礼官商量纳降礼的筹备之事。另外，纳降礼过后，陆昭一家便要北上长安。因此，车马安排，甲卫调拨，以及路上所需物资都要提前准备。东西既要齐全实用，也要合乎规制，几人着实废了不少心思，商讨完毕后，两位礼官鱼贯而出。

&esp;&esp;此时各地奏疏文移已由魏钰庭送至阁内，元澈拿起最上面一本，奏报的署名他并不认识，仔细读来不过是最简单的问候之语。直到将文书展开至最后，方看到一张小小的字条。

&esp;&esp;陆归仕于凉王。

&esp;&esp;元澈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主簿，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黯下了神色。

&esp;&esp;傍晚饭后，元澈唤了司巾婢女安禾来篦发。此时周恢捧了纳降礼晚宴的出席名册来，让元澈过目。元澈寥寥翻了几页，便放下来。

&esp;&esp;宴席原不忌男女，但因此宴席历来不乏将帅借酒闹事，将战败国家的女子们呼来唤去，侍奉茶酒，调笑娶乐，到底是一桩屈辱。因此元澈在几日之前便免了吴国宗室女子出席。

&esp;&esp;“把会稽郡主的名字加上去。”元澈的命令简单直接。

&esp;&esp;这却难为了周恢：“殿下要单请她，总得有个由头。况且历来纳降，宗室女出席，多是弹琴歌舞，单单请人出席，从古至今谁也没那么大面子。就算请来了，人要坐哪呢，殿里全是男子。”

&esp;&esp;作为战败国家的皇室女子，在这种场合上侧席作陪乃是常见，并非怜取美色，而是示辱。前朝末年间，冀州牧吕坤击败燕国，庆功宴上燕国国君亲自奉酒布菜，击节起舞，俨然一老奴姿态。

&esp;&esp;元澈说完又唤了刚刚被遣出去的司巾女婢安禾入内，问：“你们吴国公主都会些什么？”

&esp;&esp;安禾看着房间内的架势，早已惶恐万分，一时间嗫嚅出两个字：“琵琶。”

&esp;&esp;回忆起在思危阁看到她那日，居然擅改曲谱，堂而皇之地炫技，元澈忽作满脸鄙夷，嫌弃道：“郑声乱雅，不合时宜，没得扫孤的性。”

&esp;&esp;然而想到要让陆昭在众人面前歌舞，元澈心中终究是有些不舍，于是只道：“那就让她侍奉酒水吧。”

&esp;&esp;大礼之日当天丑时，由吴宫正门以北的中轴线上，已俱是来往的内宦侍婢。待寅时，天色虽还黑着，但甬道上的闲杂人等已减了不少。

&esp;&esp;按大魏礼制，受降仪式原共分四场。其中分道

&esp;&esp;秦淮河烟火以其富有变幻，拟物状景，栩栩如生而闻名。广场上此时已架起数排一丈七高的花桩，只见侍长发号，霎时间轰雷燎彻。烟花先是以一只仙鹤衔一枚玉璧开场，仙鹤以丹朱、青色两支火光绘成，口中白壁则如星芒一般随朱青两道火光直冲霄汉。

&esp;&esp;余焰尚未散尽，紧接着便是二十八颗大型花炮齐放，数十个人物在天空中以金芒亮相，乃是云台二十八星宿。

&esp;&esp;人物消失之际，广场四下已有数百名鼓者出列，分东西两阵，各执红白旗，身着楚汉甲胄，以枪对牌。乐部侍长舞蛮牌令，而后两甲士出阵对舞，如击刺之状，一人作奋击之势，一人作守御之姿。

&esp;&esp;交锋数十回后，忽闻一声霹雳响，舞者鼓者尽散，两条巨大的蛟龙腾空而起。一条翔于西北方，作俯冲之势，一条盘于东，作蓄力之势，照得天空如白昼一般。

&esp;&esp;此时只听魏钰庭在旁边道：“西北又有蟠龙升，二龙相争，只怕天下不太平。”

&esp;&esp;元澈却道：“自古天下金角有二，凉州便是一个，天下大乱时可左右局势，前有窦融隗嚣与光武掎角，后有马腾韩遂与魏武争锋。只可惜，此地非王气所在，只出乱世英雄。最后还是要东归的。”

&esp;&esp;说话间，西北的翔龙已然消散，火光如流星般陨落。而东方的盘龙趁势而起，舒展开来，化为冲天火光。

&esp;&esp;众人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呼连连，但仍是惊魂未定时，又有百枚花炮在空中争相绽放，一时间人物车马、草木山川如画卷一般展开。而乐班忽然急转了奏调，换了一名琵琶乐伎坐于高台上，所奏乃是《十面埋伏》。而随着一声声炮竹连响，天上红色的烟花逐渐占据主导，将蓝色烟花压制于广场之南。

&esp;&esp;待万籁俱寂之时，广场上已不见烟花架，一名戴着面具作将军装的人驰马冲出，然未等接近丹墀，便有数名甲士持戟围堵。战了数十来回后，那将军孤身站在高台上，举剑自刎。众人此时不知该做何回应，只见有侍者站出，唱到：“霸王意气尽，江东入囊中，恭贺圣主，恭贺太子。”

&esp;&esp;此时众人方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演绎的是楚汉之战，继而掌声四起。

&esp;&esp;元澈望着一片氤氲灿烂，笑容不减：“听闻先前朱雀桥的烟火比此番更盛，然而物非人非，朱雀桥也已化为尘土，想来是孤无缘欣赏，甚为可惜。”

&esp;&esp;魏钰庭和手以对：“臣以为，更可惜的是那霸王。若他早早降了汉王，何至于乌江自刎。想必亦可以与家人在江东做一闲散富人家，年年观赏这样的烟花了。”

&esp;&esp;元澈微笑点头：“魏卿此言，甚得孤意。不知陆娘子以为然否？”

&esp;&esp;绚丽的流彩照耀于皎皎如月的面庞上，最后悉数湮没于黑暗而深邃的瞳孔。陆昭微启薄唇，一字一言，如同被柔软烟罗包裹住的峭峻肩骨。

&esp;&esp;“降与不降虽然因人而异，却也因势而异。要说结局最好的，便是凉州窦融。降汉前，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至光武剖心以待，授其为凉州牧，共定西北。随后降汉，也是留居旧地，兄弟俱侯，这才有了多年以后归还洛阳。事后，光武亦厚待其家，以三公之位授之，不可谓不荣耀。”

&esp;&esp;“韩遂与马腾的结局就要稍差一些。早年间，其因金城战乱崛地而起，至领兵数万，寇入三辅，天下震动。割据凉州之后，韩遂因钟繇所谏，遣子去魏武处为质，后因魏武离间之策与马腾之子马超见疏。至马超抗操，马腾被夷三族。韩遂子孙也难逃厄运，可谓悲凉。可见枭雄虽勇猛，若遇到汉光武帝一样的仁主，自然温驯忠诚，但魏武既以诡计离间，以出质要挟，那就只好玉石俱焚了。”

&esp;&esp;此时烟火表演已尽尾声，空中只余下斑斑点点的银火璀璨。清光华彩透过她手中的纨扇，照在半遮半掩的精巧玉颚上，恰如雪映烟光之薄，霜涵霁色之冷。

&esp;&esp;元澈慢慢将驻留已久的目光从冰雪美人身上移开，之后的问话便如剑锋一般贴身逼来：“郡主以帝王之心而发论，怎么不提隗嚣也曾为光武招降，最后毅然不从，身死国灭的结局呢？”

&esp;&esp;“陇西隗嚣么……”纨扇轻摇，声音却如一柄软剑，将前者的话锋轻轻挡了回去，“陇西隗嚣纵分雍凉二州，横隔南北之道，四方要冲，可争天下，只可惜此人才具不配。若以英雄当之，则雍凉不解甲，中原不释鞍。”

&esp;&esp;元澈听完，只觉气血凝结，似是怒到了极处。

&esp;&esp;忽听身后有一人声道：“原来殿下所爱，非皮骨色相，而是一袭书香。”

&esp;&esp;陆昭闻言，大抵知道是谁在言语，然而并不转头，只对元澈略欠了欠身道：“臣女不胜酒力，先行告退。”说完便从观景台返回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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