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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披风已经解下放在一旁，面容沉静，似乎在沉思什么。可在子虞抬眼一瞥的刹那，他就捕捉到她的眼神，淡淡扫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道：&ldo;晋王妃，今天你做了一件让我吃惊的事。&rdo;子虞眨了下眼，微垂下睫毛，轻声说道：&ldo;妾纵骑冲入禁军，在御驾前失仪。&rdo;&ldo;关心则乱可以谅解，&rdo;皇帝皱了下眉头，&ldo;可一时不察，失言就有可能引出灾祸。&rdo;他的口气似乎并没有责备，子虞却胆战心惊，讷讷道：&ldo;妾确实在营帐处见到了南国谍人。&rdo;皇帝呷了口茶，不置可否，搁过这话，又道：&ldo;你生于南国官宦之家，积于旧习，难道不曾念过故地？&rdo;子虞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洒出。这一刹那，那些几乎快要模糊的幼时记忆一点点浮现，狠狠揪住了她的心，转念又想到，无论留在这里多久，别人始终记得她南人的身份，视她为异类。这么多杂而乱的念头缠住了她的思绪，让她在皇帝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子虞张了张唇，心怦怦乱跳‐‐这个时候应该要表明忠心。可一抬头，从皇帝乌沉的瞳仁中看到了倒映的自己，那样苍白，那样无措。一滴泪水突如其来，从她的脸颊滑落。子虞忙用衣袖遮住脸。皇帝似有些意外，严峻的神色露出和缓之色，挥手说道：&ldo;去休息吧。&rdo;子虞拭干泪痕，依言退下，回到刚才休息的床榻旁，隔着帷帘听到皇帝吩咐&ldo;举灯&rdo;。不一会儿，淅沥桫椤的来往声不绝。子虞从他们的脚步声依稀分辨出是随行的内官。帐中忽然就光明起来，帷帘上也泛起幽淡的光。她静静地躺着，心里悄悄数着数，一、二、三……数到后来连自己也记不清了。帷帘的另一头似乎又有人走了进来，脚步稍重，是卫士。压低了声音向皇帝禀报，子虞不想去听，耳边模模糊糊地飘过声音，渺渺真真，隔着千重远似的。她觉得不安，神思迷糊间翻了个身，皇帝沉和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ldo;睡吧。&rdo;这声音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奇异力量，她终于在辗转反侧的不安中沉沉睡去。睿定在进入草原时极目远眺，只见澄空万里，莽原无际，拂面的微风中满是青草的清香。众卫士在营帐前整装待发，注视着他的目光都有些蠢蠢欲动。睿定朗朗一笑，道：&ldo;看尔等身手。&rdo;骄骑卫士向来不输人前，立刻高声应和，呼声从风中远远传出。在睿定的示意下，近卫古毅放出飞鹰这种猎法是北国中最盛行的鹰猎：雄鹰高飞，视线极广，猎物都不能逃脱它的监视，由雄鹰把信息传达给养鹰人，猎物十有八九无法逃脱。睿定一声吆喝，众卫士跟随其后，向着鹰飞的方向纵骑绝尘而去，马蹄急骤，仿若惊雷，一路踏碎了长草的腰肢。由南入草原，睿定很快与太子和南国二皇子兵分三路，草原势大，片刻就掩盖了他们的身影。睿定的目标是珉山西侧的密林，那里有虎熊出没，比起山鸡野兔不知胜出几筹。骄骑卫士是他下属，长久培养了默契，又年轻气盛，听说这个计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无不表态：&ldo;愿随晋王同去。&rdo;正意气风发地往密林奔驰，近卫古毅忽然面色古怪，拉紧缰绳，在队伍前端停了下来。青年卫士纷纷驻马，睿定以目示疑，古毅解释道：&ldo;风行好像受了伤，在上空示警。&rdo;众人抬头，果然见飞鹰在天空中盘旋，飞的姿势也有些古怪。在古毅的指令下，鹰飞落下来，众人这才发现，鹰的一脚被箭所伤，鲜血淋漓，若不是差了半寸，当场就能将鹰射下来。古毅不住心疼。睿定的面色却突然沉了下来。骄骑是禁军卫士，对于皇家的种种事件非常熟悉。立刻有人反应过来&ldo;晋王，莫非有人在猎场中动手？&rdo;有细心人说：&ldo;鹰脚的伤如同割裂，箭头应该是铲状的，看起来倒像是南国所出。&rdo;&ldo;南国随使来的，不过区区三百人，难道他们还敢作乱。&rdo;青年卫士们讨论不休，睿定的心思却想地更远：南国二皇子他接触过几次，并不像是鲁莽之人，偏偏鹰飞的方向正是刚才太子离去的方向，莫非……睿定沉吟不定，已有卫士自告奋勇：&ldo;殿下不宜犯险，让我去一探究竟。&rdo;睿定点头答应，随即两匹骄骑脱队离去。众卫士都预感到草原上正发生不同寻常的事件，个个精神振奋，警惕四周。过了半晌，两骑驰回，其中一匹的马上还多驮着一个人。睿定按辔不动，冷冽的目光注视着来人。卫士将身前的人托扶下马，众人这才得见，原来是个宫女。卫士禀报道：&ldo;路上死了四个狩人，马蹄凌乱，似乎遇过争斗，小人不敢走远，在两里外发现这个宫女，躲躲闪闪，形迹可疑。&rdo;那宫女闻言抬起头，忽然&ldo;啊‐‐&rdo;的一声低呼。众人看过去，那宫女体态浓钎合度，风举起她的衣袖，翩然若飞。她抬手顺了顺鬓发，露出的面容如月下海棠，丽色难掩。睿定觉得似曾相识，问道：&ldo;哪个宫的，怎么会孤身到草原中来？&rdo;宫女的身体微微颤抖，望着他的神色却复杂之极，答道：&ldo;奴婢原是宫中花木房的，前几日调往交泰宫，因太子妃产后体弱，奴婢被皇后派去东宫伺候。方才太子妃想随太子出猎，在西面的草丛里有暗箭设伏，太子与太子妃只能分开两路离开，奴婢不擅骑马，慌乱中就落了队伍，所以在草原上徘徊。&rdo;睿定紧锁眉宇，寒声问道：&ldo;你是南人？&rdo;宫女瞧出他并不尽信她的话，扑通跪倒在地：&ldo;奴婢虽是南人，绝无一句虚言。何况殿下，王妃不也是南人吗？&rdo;睿定听她提及子虞身份，心中不悦，正欲喝斥。宫女哀声道：&ldo;殿下对奴婢真无一丝印象吗？奴婢与王妃是一同随欣妃娘娘出嫁来此的，在金河时，殿下领禁军相迎百里。入宫之后，殿下在交泰宫前吹笛，奴婢也随侍在旁……奴婢、奴婢叫穆雪。&rdo;睿定略有疑惑，但见她目光磊磊，这才从记忆中零星地摸索出一些印象，于是道：&ldo;你站起身，把太子所去的方向告诉我。&rdo;穆雪起身，忽然抬头直视他，眸如曜石，蕴含光彩，问道：&ldo;殿下要找太子是做什么呢？&rdo;南人说话娇软，睿定素是听惯的，可她的语调高扬，似乎又别有含义。睿定冷笑：&ldo;皇后娘娘御下甚严，想不到身边也会有此不知礼数的宫婢。&rdo;穆雪咬咬唇，神色更加坚定，低声道：&ldo;殿下屏退左右，奴婢有事禀报。&rdo;睿定一愣，凝视她，见她神色坚毅，双目幽深，仿佛下了偌大决心，心中终于信了三分，挥手让卫士稍退开。穆雪感激地对他微笑，柔声道：&ldo;今岁开春，皇后曾劝陛下，让殿下归藩就任，后得殷相劝阻，陛下才打消了念头。自那时起，殿下往来交泰宫的次数也少了，这事，奴婢没有说错吧？&rdo;听她忽然提及这个不相干的事，睿定皱眉道：&ldo;确有其事。&rdo;&ldo;既是如此，殿下现在怎可去寻太子，&rdo;穆雪神色变得凝重，&ldo;奴婢在交泰宫任职的日子不长，可皇后的秉性还算有几分了解。皇后与殿下已有隔阂，若太子有事，殿下前去逃不了罪责，若太子无事，事后又要惹皇后疑心。有弊无益的事，殿下何须去做。&rdo;睿定怒斥：&ldo;住口！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敢来离间皇室重亲。&rdo;穆雪一咬牙，倏地从袖口摸出一柄小刀，架在脖前，刀光雪寒，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如十里湖冰，两颗泪珠在她睫下摇摇欲坠。&ldo;殿下若不信，奴婢愿以死明志。&rdo;睿定愕然，怒火已消融一半。这宫女几次三番的举动都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又惊又疑，这是草原里又一个捕猎的陷阱，还是意外的一个收获？穆雪的身子在风中尤显单薄，可她毫不手软，刀锋锐利，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她似无所觉，含笑望着睿定，仿佛这一刻的所作所为理所当然。&ldo;为什么？&rdo;睿定问。&ldo;殿下一定不知道，&rdo;穆雪露出一个凄迷的笑容，&ldo;奴婢前来北国，千里迢迢的路上，夜里思乡情重，几次偷偷流泪，殿下在营内吹笛，奴婢才能安心伴着笛声入睡……还有一次，奴婢在花木房领了一个差事，移植一盆金玉交辉去交泰宫，那些差使见我得罪祥瑞宫，又无人依仗，便处处欺辱我，给了我一株将要枯死的，我去交泰宫时已准备领受责罚，当时殿下在场，对尚工说&lso;罚之无益，不如留她细心看管花木，待逢枯木回春&rso;，因殿下一言，奴婢才才安然度过危机，可惜奴婢位卑，一直不能亲口对殿下言谢。&rdo;睿定神色平静地倾听，脑中也隐约想起一些片段，这些与他不过是平淡至极的小事，想不到也会有人小心翼翼的品味珍藏，他面色略缓，心中却依然存疑‐‐她的理由已然足够，却并未说服他。&ldo;殿下一向小心谨慎，不需奴婢多言&rdo;穆雪道，&ldo;今日无论是南国有所图谋，还是他人蓄意布下的陷阱，殿下都不值得以身犯险。至于太子，殿下更无需担心。不知世事的人，或许会把皇后娘娘当做慈眉善目的女人，可是殿下应该明白‐‐三皇子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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