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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阿九是大人扣下来的,除非自己是嫌命长了,否则总不可能去问着大人要人啊。金玉又焦急又无奈,只能暗自祈祷着大人能早些消气,让阿九早些回来。
&esp;&esp;月如玉盘,皎洁的月华倾泻一地。院中的树木是一例的暗色,蓊蓊郁郁,在月色下投落斑驳的游影,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况味,似骇人,又似森然的美。
&esp;&esp;跪了整整四个时辰,她两条腿的膝盖已经疼得几乎麻木,白天的太阳大,湿衣服被晒得半干,此时天色已晚,夜里的冷风呼呼地吹,冻得人直打哆嗦。她似乎是受了风寒,脑子里有些晕沉,却仍旧死死咬紧了下唇将背脊挺得笔直,强迫自己清醒。
&esp;&esp;眼前就是那扇已经不算陌生的雕花门,她看见里头烛光明灭,烛光映出一个人的身形轮廓,忽明忽暗,约莫是谢景臣在挑弄烛芯。
&esp;&esp;阿九的神识渐渐开始抽离,迷迷糊糊间听见屋子里似乎传出了一个声音,淡淡道,“夜深了,回去吧。”
&esp;&esp;她晕乎乎的不怎么清醒,只暗自估摸这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便拿手掌撑着地吃力地爬起来。两只膝盖剧烈地疼,痛得像不属于自己,她倒吸一口凉气,忍痛拖着疲惫的身躯跨出院门,恍恍惚惚地朝前走。
&esp;&esp;她侧目看四周,相府各处都已经掌了灯,檐下的宫灯色泽艳丽,映衬着院中白里含粉的玉兰花,有几分煌煌如梦的意境。
&esp;&esp;阿九沿着游廊往前走,面色在月光的照映下愈加苍白。忽地眼前一暗,她的身子便滑倒了下去,像天际断了线的纸鸢。
&esp;&esp;眼前是一片混沌的黑,她也懒得爬起来了,方才蛊毒发作,已将她最后的气力都抽了个干干净净,她很疲乏,索性合上眸子一觉睡了过去。
&esp;&esp;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耳畔隐隐约约漫来一阵歌声,低沉的,沙哑,又似乎带着几分空寂落寞的意味。阿九疲惫地睁开眼,视线不甚清明,只依稀瞧见远处的菩提树下立着一个影子,身量极高,似乎是一个男人。
&esp;&esp;陌生的人,似乎在瞬间令阿九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并不安全。她霎时警觉,似乎是怕惊动了菩提下的人,她动作极轻微,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几分,手肘抬起来支着一旁的廊柱勉强站稳,定睛去看,却蓦地一愣。
&esp;&esp;“洪钟初叩,宝偈高吟上彻天堂,下通地府,上祝诸佛菩萨光照乾坤,下资法界众生同人一乘……”
&esp;&esp;低低的吟唱,出自一个着月白色瑰绣戏服的男人。那人长身玉立,身姿傲岸。面容涂了厚厚的油面,使人无以分辨五官。月华倾泻,清凉如水,映衬着菩提树影婆娑,飘渺得似一个梦境。他立于夜色中,长风拂动一头如墨的发,衣袂翻飞,不知是人是妖。
&esp;&esp;阿九面上呆呆的,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了心神,几乎连呼吸都要被摄走。穿着戏服的男人,口里吟唱的却不是寻常的戏曲。那是佛家超度亡灵的经文,空灵虚无,仿佛能叩动大千世界的一切悲苦,带着些大慈大悲的况味。
&esp;&esp;她皱起眉。暗道这些日子可真是什么都新鲜,接二连三地遇离奇事儿。这又是哪里来的怪人,半夜三更不睡觉,鬼鬼祟祟潜入相府,跑到菩提树下唱佛经,还一副唱戏的打扮,脑子有毛病还是怎么?不要命了么?
&esp;&esp;眼下自己该怎么办呢?上前质问?可她如今只是个丫鬟,相府里锦衣卫众多,这样的闲事儿自然轮不到她来管。再者说,能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到大人眼皮子底下,足见是个功力高深的角色,她自问不是他的对手,更不可能冒冒失失冲出去。
&esp;&esp;阿九这头正思忖着,那阵吟唱声却戛然而止了,她一滞,抬头去看,那怪诞的人已经凝眸朝自己看了过来,目光森冷入骨,居然透出几分莫名的熟悉。
&esp;&esp;她蹙眉凛目,一言不发地同他对视。未几,却见那人手上微动,左腕翻绕,划出一抹流丽的弧度,地上的一片白花便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他修长的双指间。
&esp;&esp;拈花一笑,妖娆生姿。
&esp;&esp;春漏促
&esp;&esp;夜里的风夹杂着几丝寂寥与凄清,吹拂过去,拨乱一树菩提,发出沙沙的声响。
&esp;&esp;过去在淮南的时候,城隍庙里的老人最喜欢讲些鬼怪故事来吓唬孩子。在他们的口中,白日里阳气太重,鬼怪们最惧怕日光,便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出没。
&esp;&esp;阿九看得有些发怔,一个走神儿,再去看时却骇然大惊——菩提树下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的影子!
&esp;&esp;她错愕地瞪大眼,转身四下张望一番,那名着戏服的男人却再也看不见了。幽冷的风平地而起,吹在人的皮肉上,激起一阵阵颤栗。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的人,来去都太过诡异,使人心里发毛。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仰头看了眼月梢的那轮满月,那一刻竟真的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受——
&esp;&esp;看来,自己约莫是遇上夜间的精怪了。
&esp;&esp;“你是什么人?”
&esp;&esp;猝不及防的,背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嗓音,阿九生生一惊,指缝里攥紧了银针猛然回身,只见前方立着一个孩子,小小的一张包子脸,五官精致漂亮。此时那小童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眸光晶亮清澈,歪着头,一派的天真无邪。
&esp;&esp;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的衣物却有些古怪,不似寻常的中原服饰。
&esp;&esp;阿九在那张小脸上细细审度,收起银针略上前几步,“你又是谁?”
&esp;&esp;“姐姐可真奇怪,”那小童似乎不满,嘟了嘟嘴,面上的神情仍旧鬼畜无害,“明明是我先问姐姐你的呢。”
&esp;&esp;姐姐?嘴倒是甜。阿九闻言心头冷笑,面上却一丝不露,慢慢悠悠地朝那孩子走过去,弯下腰定定看着他,作出副温柔和蔼的神态,“是呢,姐姐的脾气就是这样古怪。你不告诉姐姐你是谁,姐姐就不会告诉你我是谁。”说着稍稍一停,伸手捏了捏那软嫩嫩的小脸蛋儿,仍旧是笑,“说,你是什么人?”
&esp;&esp;小包子脸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小脑袋:“不要,我先问的,你先说。”
&esp;&esp;四处静谧,唯有远处的枝叶在夜风中飒飒作响。阿九长长地哦了一声,忽地身形一动,纤细的五指以迅雷之势顺着那小童的面颊滑下去,扼住了那柔软幼嫩的脖子。她面上含笑,眼底却透出几分杀机,“小不点儿,姐姐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人,你这么细的脖子恐怕经不起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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