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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闲复刻了驭风的异能,带着他乘风而行。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钟云从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个夜晚。不过飞行没有维持太久,苏闲落在了某个地方,将他放了下来,钟云从连坐都坐不稳,一落地就往后栽,幸而他搭了把手,让他倚在了自己身上。呼啸的气流不断袭来,扑面而来的寒意令钟云从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几分,他这才惊觉,他们似乎处在高塔之巅,在这个城市首屈一指的高度之下,整个“孤岛”几乎微缩成一方精致的模型,只是清晨雾气缭绕,仿佛为那些街道房屋覆上了一层薄纱,眼底的景象便再也看不清。“这里是星塔的塔顶。”苏闲低声开口,音色略显沙哑,“他们应该猜不到咱们在这里落脚……就算猜到了,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如钟云从所料,这里便是矗立在梦川中心的星塔。刚来“孤岛”那阵子,他对这座灰色高塔颇为向往,总觉着看起来很有几分浪漫,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来爬一爬,没想到,在危在旦夕的时刻,光顾了一回。不过他的心思很快就从脚下的高塔上移开,回到了苏闲身上。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温热平和的呼吸缠绕在他的颈后,一阵奇特的频率深深浅浅地撞击着他的心脏,微微麻痹的感觉自心房扩散至全身。他闭上眼睛,发白干裂的嘴唇踌躇地动了动:“……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忽然笑了,钟云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轻微的震动,“你说我为什么要来?”他的反问令他浑身一震,钟云从略微抬头,正好触见他浓密的睫毛尖在晨曦下聚着的亮光。他又悲又喜,又苦又甜。苏闲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将他的自责与痛苦看的一清二楚。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他圈在了自己怀里,嘴唇贴在他的头发上。“云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那件事对我来说,确实是不堪回首的噩梦。”他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战栗了一下,于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但它毕竟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愿总是陷在过往里。再说了,那时候你只是个婴儿,什么都不懂,那也根本不是你的错。”钟云从张了张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而且,我的眼角膜是在你的眼睛里,而不是别人,”苏闲轻轻地将他的脸扳转过来,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他抚摩着他的脸,低声笑道,“能替你负担一部分黑暗,我心甘情愿。”他的声线低低地萦绕过耳,盘旋往复,像回声阵阵,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穿过血与肉,超越一切。赌徒清晨刚过七点半,张既白囫囵吃了几口早点,接着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嘴,顺便招呼小桃打开诊所大门,准备开张。结果卷帘门刚升起,就听见了小桃的惊呼:“苏长官?!”原本正心不在焉擦着眼镜的张既白冷不丁听到这三个字,一不留神把手里的眼镜给摔了,他也无心去捡,直接起身,疾步向门边走去。果然是苏闲,明明只消失了一晚,却硬生生弄出了一身的风尘仆仆,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张既白这几天忙着进药,他的渠道出了点问题,不得不亲自跑一趟,这些日子都不在诊所里。而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几天,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昨天晚上才回来,还没坐下来歇口气喝口水,就听说苏闲命不久矣,给他慌得,直接往医院跑,结果只见到了一脸蒙圈的郑飞,苏闲本人却是无影无踪。他分明听说苏闲内脏破碎,呕血不止,根本无法动弹,一开始还以为是被人劫走了,可郑飞的说法却是,他是自己离开的。张既白觉着这跟天方夜谭差不多,他是医生,光听旁人的描述就知道苏闲的情况有多糟糕,说句难听的,那基本就是在等死了。可现在的问题是,苏闲确实不见了,而且看样子,很可能是跳窗离开的。要不是没在楼下发现尸体,他险些以为是那家伙想不开,跳楼去了。后来他和郑飞在东城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郑飞差点给急哭了,张既白反而冷静了下来。能让濒死之人一夜之间起死回生的东西么?说真的,就算是小桃的血也没那么厉害,何况苏闲受的是内伤,跟小桃血型也对不上。所以,在“孤岛”之中,还有媲美小桃鲜血甚至有过之而不及的神奇异能或是药物吗?张既白没能想出什么灵丹妙药,倒是记起了一种□□。他的心底没来由地涌起了强烈的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找了一晚上仍是无果,早晨他回了诊所,然后等来了苏闲。气血上涌的张既白只想揪着这家伙的衣领问个清楚,可苏闲背上还负了个半死不活的钟云从,在他发作之前,那人就抢到了话语权:“劳驾您帮忙看看吧,他情况很不好。”张既白扫了眼不省人事的钟云从,愣是把火气给压了回去。在指挥小桃把人弄进急救室的时候,他冷冰冰地撂下句话:“你给我等着。”那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放心,我肯定等着。他这模样,我能走吗?”张医生心气不顺,转身往前走了两步,一个没注意居然撞到了门框上,后边传来一声窃笑。他简直要爆炸,怒气冲冲地回过头:“眼镜!”天大地大,医生最大,苏闲立时敛起了笑意,蹲到地上捡眼镜了。把眼镜递过去的时候,他还是没憋住,特别诚实地对张既白说了一声:“医生,说真的,刚您没戴眼镜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张既白:“……”难道他全身上下加起来的辨识度都比不过一个眼镜?苏闲在急救室的门帘放下来之后,面上的笑容便缓缓隐去。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苏闲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血管脉络,从他的身体里逐渐离去。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通过“破茧”这个媒介,从死神那里赊欠来的生命力。他像是一个破罐破摔的赌徒,肆意地挥霍着借来的巨款,眼里只有筹码和胜负,没有时间、没有心思去思考这场豪赌的后果。事实上,这是一场他不得不参加的赌博,至于胜负——只要救出了钟云从,对他来说,就已经赢了。至于巨额赌债及利息该怎么还,似乎也只剩下一个法子了。苏闲抱着手臂,倚着墙,雕塑一般巍然不动,他的目光停留在对面的窗扇上,玻璃照映出的面容还沾着血迹,眼底却是意外的平和。够本了。他对自己说。张既白带着一身疲惫走出急救室的时候,发现那家伙果然还在,他看起来倒是挺悠哉,还偷了他的茶叶。见他走出来,苏闲赶紧倒了杯新的茶水,殷勤地双手奉上,张既白不耐烦他这副狗腿样,无奈奔波了一晚上,又忙碌了一早上,缓过气来,还真是口干舌燥的,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接了过来。苏闲也没急着发问,一直到张既白喝完茶水才开了口:“怎么样?云从还好吧?”张既白瞥了他一眼,顺手把空茶杯塞回他手里:“再来一杯!”苏闲从善如流,又给他倒了一杯,张医生解完渴才长长地呼了口气:“说实话,挺糟糕的。”苏闲的嘴唇动了一下,那个问题却始终问不出口。“而且,我有预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既白继续雪上加霜,“他最凶险的时候还没到。”见苏闲神色不对,他又加了一句:“但如果能熬过那一关的话,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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