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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民益也知道这个儿子应该不会太不靠谱,但总有时神神秘秘地,当下就佯怒道:“你对我还保留信息?有什么不能跟爸爸说?”唐青宏吐吐舌头,主动凑过去抱住爸爸,声音柔软地转移话题,“反正他会倒霉就行了,我们不要为外人吵架嘛。”唐民益看他这样都不肯说,也清楚再问不出什么了,只得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好吧,你长大了,不是什么事都会跟爸爸说了。总之你自己拿捏好,别自作聪明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他在爸爸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眼神与爸爸直直相对,没有半分闪烁,“我不会的!有的事我不说,你也得相信我!我这辈子虽然不敢跟你比,但也绝对不会做个坏人!”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两父子言归于好,不再讨论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到这一年的四月,贾老爷子身体突然不大好,在异地入院治疗后又转回鑫城最大的医院。唐青宏马上丢下一切事情回鑫城贴身照看爷爷,贾家的一众大小也走马灯般整天在病房进出。爷爷这次是真的很难熬过去了,身体一堆老年人的毛病,几个器官的情况都不好,论年纪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就算去了也算喜丧。可唐青宏从感情上完全不能接受,好几天守在医院里没怎么合眼,看着贾家那一帮子子孙在病床前哭号也特别心烦。爷爷心里知道时日无多,趁着他一个人在病房,派人把传给他的东西取了过来。重活一世,到现在才又看见那把k金小手枪,但唐青宏真不希望是这种时刻。爷爷亲手把它交到他的手里,独自向他交代后事,“宏宏,不管你选的是哪条路,爷爷一样只认你是我贾家的传人。姓什么不重要,走哪条路也不重要,你要始终记着那点老精神……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接替爷爷做好下一代的家长。青涵就交给你管教照看了,你得替爷爷盯着他,要是他听话乖顺,你就多教教他,要是他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毁坏贾家的名声,你就……就替爷爷大义灭亲吧。”他看着爷爷眼神之中无尽的慈爱与忧虑,哽咽着郑重地应了下来,“嗯,我会记住的。只要能管能教,我一定做好这个哥哥,要是真的管不住他,管不住贾家……我就替爷爷清理门户。”贾老爷子终于放下了心,脸上浮起一个苍老的笑容,“这就好。宏宏,不要感情用事,也不要心慈手软,咱们家本来就没有所谓的根基,不要搞什么世袭罔替……最要紧的是别让他们做坏人、干坏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散就散了,败就败了吧,总比我到下面去愧对老领导、愧对国家和人民要好。”他眼眶中含着泪水坚定的点头,“我知道,我会的。爷爷,您的心思我懂。”这就是他的爷爷,不管曾经站在多高的位置,始终记得最初的信仰。那点老精神对某些后代来说,已经变成虚伪的笑话,可在这个老人的心里头,还是那么的重要,其他一切个人和家族的利益,都绝不能高过它。到了贾老爷子最后的那几天,贾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守在病房内外不肯离开,就等着老爷子留下点什么话,还要积极热络地与前来探病的各方大人物交际。在接到唐青宏带着哭腔的电话之后,唐民益也丢下一堆公事赶到鑫城,趁着老爷子还没闭眼,来亲自接受最后的交托。接棒老人这时候已经说话困难,只紧紧捏着唐青宏的手,把它递到唐民益的掌心,意思是让他一定要帮自己好好照顾这个孙子。唐民益当着贾家所有亲友的面,再一次对老人作出其重如山的承诺,“您放心吧,宏宏是我的儿子,也是您的亲孙子。他很懂事,很优秀,我这辈子都会对他好。”贾思源和贾青涵两父子站在病床边上,脸上的表情无比阴骘,老爷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把他们俩晾在一边,对他们说过的话也全是管束教训,甚至让他们多听唐青宏和唐民益的话,不要行差踏错败坏贾家门风。就这最后的一会儿,还只让唐家这两个人守在病床前,往来探病的客人对此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出去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呢,让整个贾家的脸简直没处放,真是病糊涂了。孙成凤作为儿媳更是颜面全无,老爷子从入院到现在,压根就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倒是闭着眼睛说胡话的时候,嘴里叫过前任媳妇的名字,还一个劲地说对不住乐彦琳,让身为现任媳妇的她只能哭得地动山摇,企图用那阵哭声把那些“对不住”盖过去。听见爷爷嘴里念叨乐彦琳的时候,唐青宏也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妈妈亲自跟老爷子对话。乐彦琳如今过得幸福,对这位前公公早没了怨气,还在电话里祝福老爷子身体早日康复,让唐青宏好好照顾爷爷,还说自己也要赶过来探病。老爷子叹息着让她别来,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就已经很欣慰,还说过去的事是自己儿子没福分,贾家也没福分。乐彦琳事后私下问清楚儿子,才知道老爷子这次熬不过去了,从国外赶来又太急,只得对儿子说了一堆宽心的话以做安慰。唐奶奶也来过好几次,陪着老爷子说过好些话,到紧要关头更是守在病房外间始终不离。以唐贾两家过去的交情,还有过继长孙的亲厚,她这样倒也没谁敢当着面嚼舌根,背后怎么说也懒得去管了。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老爷子终于笑着闭上眼,这一次无论唐青宏怎么呼唤,爷爷都不再有反应。病床前的各人反应迥异,唐民益是立刻揽住了儿子的肩膀,让他倒在自己怀里无声哭泣,贾思源和贾青涵两父子则上前一步挤开唐青宏,争先恐后扑在老爷子身上嚎啕大哭。孙成凤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看着老公和儿子的表现也扑了过去,这么一来唐民益只得拉起唐青宏,给那名正言顺的一家三口让位置。唐青宏死死抱住爸爸的腰,把整颗头埋进爸爸的怀里,眼泪很快就把爸爸胸前的衣服全都浸湿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去争,跟随爸爸一步步退到病房的角落里,哭得累了才抬起头来,呆呆看向爷爷安详的容颜,觉得爷爷就跟睡着了一样并没有远离。他甚至感到一种幸福,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亲人都在眼前,奶奶和妹妹也远远站在病房外面。爸爸陪着他一起送走了爷爷,这对他来说几乎是没有遗憾的,不像上辈子的错过,爷爷去世时他竟不在身边,事后只能抚摸到爷爷冰冷僵硬的手指,在灵前怀着深深的自我责备跪了一整夜。因为爷爷在病床上当着贾家所有成员提过,唐青宏一定要给自己抬棺守灵的,轮到办理后事时没人敢置喙,都心照不宣由着这个改了外姓的长孙披麻戴孝跪在灵前。他心情悲伤,懒得与贾孙两家的亲友交际,一脸冰霜地跪着不动,看到有人来鞠躬就一概还礼。虽然没有讲究个名正言顺,来往宾客却许多都当他是操办丧事的主人,除了贾孙两家的好友亲朋,其他客人送礼寒暄全是向着他的,整天下来听了无数次的“节哀顺变”,经过这么些年的积累,他本人的社交圈早已比贾家更为广阔,更别说爷爷那些真正的多年老友,认可的贾家接班人还是这位长孙,不管他如今姓什么都好,老爷子当着熟人从没避讳过对大孙子的喜爱。他在频繁的还礼中品出滋味,再冷眼看看身边跪着的那群贾家老小个个脸色尴尬,尤其以贾思源和贾青涵为甚,突然意识到爷爷临终时的这番安排不但为他正名立威,还顺便狠狠整治了贾思源一场。这是老爷子特有的幽默感,尽管蕴含着那么一丝无奈——这辈子逆子让我不顺气,我死了就要让他不顺气;我活着时对他整不下手,入土前才为难他一次已经够仁慈的了。丧礼倒是办得特别热闹,贾老爷子论年纪也算喜丧,唐家两母子作为至交亲友在操办上帮了不少忙,而且帮忙的态度还比较强硬。也有贾家的人企图指手画脚,嫌他们管的事太多,唐奶奶就落着眼泪当众表示,过去唐贾都是亲如一家的,多少次相互赴汤蹈火,反复提起当初自家老公去世的时候,贾老爷子出于兄弟情谊多番照顾,甚至把自家长孙过继到唐家以续香火,这天大的恩情当然要报答,反倒弄得贾家亲友不好说话了。贾思源那一家三口脸上虽然不好看,但终究是死了亲爹亲爷爷,倒是可以说得过去。后来两口子私下谈了一回,贾思源不知怎么想明白了,表情悲伤中带着舒坦,干脆上贾青涵牢牢跟住唐青宏和唐民益,对每位宾客都态度亲热的交际起来,贾青涵还一口一个“我哥”、“我叔”,贾思源更一路揽着唐青宏的肩膀不放,打定主意紧紧贴着他们两个占便宜了。这一家也真够无耻的,看着反正面子没了,就把里子占上,给外人看一场唐贾两家关系不减当年的好戏,以图挽救贾家日益下滑的人脉。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葬礼结束后,贾老爷子的骨灰才一下葬,贾思源就抹着眼泪要唐青宏和唐民益去贾家参加家庭会议,还说看在两位都去了的老爷子份上,咱们两家要好好亲热拧成一股绳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此以后亲如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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