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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才抬步要走。夏大娘子还要留着喝茶汤,程素素笑眯眯的:“天儿不早啦,真不能再留了,得回去了。”夏大娘子张罗着送客,心中又生出不安来——他们从京城就没带什么东西赴任,到了邬州,夏偏将就是武官里的头儿,要带什么孝敬上官?不用带!事到如今才察觉不妙。夏大娘子虽然出身低微,高门大嗓全不像个官家娘子,做人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收了谢府的厚礼,自己家别说同等的,就是次一等的一时也凑不出足够的来,还要再欠这介绍的人情,这不是人情往来该有的模样。顿时红了脸:“总叫娘子操心,哎呀我这可真是臊得慌了。”程素素道:“慢慢来,都不是大事儿,谁还没有个为难的时候吗?您先忙,哦,什么采买啊,雇人呐,本地的裁缝匠人呐,嗯,我将她留给您半天,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她,晚上您给送回来就成。”说着一指采莲。夏大娘子连声道谢,暗想真是遇到好人了,不愧是状元两口子。————————————————————————————————“好人”谢状元上车就翻白眼:“居然是这样的一家人。”程素素道:“我看挺实在的。”谢麟道:“我要的是能整肃官员的能员干将,这来个缺心眼儿!”“眼下这里什么事儿也没有,能员干将谁愿意来这里呢?还是实在一些好,对不对?”谢麟坐得直挺挺的,口气不太开心:“教匪最好闹起来,要是我升走了再闹,我非得请旨来干一场不可!”程素素弯腰伏身一通笑,谢麟背更直了,手掌落下,僵硬地拍拍腰膝之间一抹艳色,一顿一顿的。程素素撑起身,谢麟的手从她背上滑到车座上,慢慢拢成个拳头:“且看他行事。真傻也行,好摆布。要是装疯卖傻,哼!”程素素道:“谢先生文武双全,难不倒你哒。”谢麟认真地说:“还是有难题的。”“嗯?”“我得想想。”“哦。”回到府衙无非是过年的事情,程素素也有经验了,做起来也轻省,不过依旧时故事而已。除夕守岁,高据回家,江先生与他们夫妇吃几盅酒便自己回去了。丫环们撤去残肴,再上新馔。程素素执壶给谢麟再斟一杯酒:“还喝不?”谢麟不声不响,捏起酒盅将酒水往口里一丢,“啪”将酒盅顿到了桌上,双手扶着膝盖。这读条放大招的姿势,依稀仿佛有点眼熟,从读条时间来看,还得是个大大大招。程素素左瞄右瞄,小青等人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悄悄话要讲,互相打个眼色,蹑手蹑脚地居然都撤了。撤得好!谢麟心里喝一声彩!新年的红包发双份儿!人却稳稳地站起来,一拧身,挤进桌子与人之间,双手扶上了程素素座椅的手背,将人给圈了起来,口气却带点委屈:“你都喂我二十一天鹿茸粥了!”“啊?”“老夏现在忙,正月不动凶器。我跟他说好了的,过了正月,我把他们家院子里那一套家什给你搬一整套新来玩。”“啊?好啊。”“要赏的。”连老头子的帮忙都伸手接了,还有什么脸皮是舍不下的?谢麟的节操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洞穿地表,打了个无底洞出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程素素自己就不剩几文钱的节操,自以为能干得出调戏谢先生的事情,此时却只觉得酒力都蒸发到了皮肤上,烫了起来。谢先生居然说这样的话!她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要、要、要什么赏?家、家、家里的不都是你的吗?自、自己动手好了哇。”谢麟的声音居然更委屈了:“那我娘子呢?素素不点头,动手动脚会不会被打?”“不会,”程素素耳朵冒烟,“就饿你一顿没粥吃。”“那你点头。”程素素不由自主给他点了点头。谢麟咧出个憨笑来,稳稳地将人打横抱起:“麟虽书生,也拉得开弓,射得准箭。”作者有话要说:谢先生:讨赏。素素:……新年伊始“嗖——篷——”闷响带着尖啸,流星一样的金色从地上带着点弧度升到了天空,猛然炸开,五色冷焰在夜幕上开出灿烂的花。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无论贫富贵贱,都尽力在这时让自己过得快活些。炫目的烟火,崭新的衣裳,一年里最美味的佳肴……以及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庆祝方式。无论是何身份地位,努力开心就是。张娘子找上卢氏,二人凑在一起笑得仿佛年兽派来的探子,不用额外想办法,他们就很开心了。小青搓了搓小臂,抽着嘴角:“娘,你笑得忒瘆人啦!”卢氏撇着嘴,将她上下一打量:“你好像比姐儿还大着两岁啊?”小青跳了起来:“我去看烧水!”亲娘哎,咋盯上我了?她确乎到了年纪,可要让她娘像盯着娘子那样盯她,她还是跑掉比较快乐一点。身后,隐约听到张娘子和卢氏在考虑要不要进言,明天多发点红包。红包大了固然是好,可是这样……是不是有点……嗯?不太好意思啊?为什么多发了红包啊?因为,因为什么?这是要昭告天下啊?!完全不敢想象娘子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同意,还是掀桌?大约是会点头的。指尖无意识地滑过富有弹性的肌肤,像抚过上等的丝绸,迷上这极佳的触感。程素素发出愉悦的长叹:“终于捉住了。”烟花带来的光影在映在帐上一现即逝,被把住手臂轻抚的谢先生声音微哑:“新年了。”“要守岁吗?听说不守岁长不大。”低低的笑声震动胸腔:“要是等不到呢?”“那就不长了,永远年轻永远作乐。”爆竹声里辞旧岁,芙蓉帐暖度春宵。————————————————————————————————横竖是要守岁的,卢氏与张娘子抄着袖筒,窝在不远处的厢房里烤火等人。等到打了盹儿又被爆竹声吵醒,天光隐隐透出一点点亮来,卢氏揉揉肿胀的小腿,推了推张娘子:“哈欠,老了,不行啦,熬不住了,他们怎么样了啊?”说到最后,声音再无一丝疲惫,反透着兴奋。张娘子道:“我也觉得奇怪呢,没叫人……”“难道没有?!不应该吧?!”“去看看?!”“走!”两人小心翼翼地到了正房,见小青正看着健妇往内抬水,卢氏一把拉住女儿:“怎、怎么样啦?”小青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哦,就刚才,大官人叫人进去服侍,要沐浴更衣。”二人面面相觑,你捏我、我推你,一齐进去,第一句便是跪下贺新年。谢麟神清气爽的声音从内室发出来:“好,好,大家都好。你们少等。”两人爬了进来,凑到内室门边候着,卢氏往里一看,跳了一下。张娘子尚未抬头,就被卢氏给惊了——这是怎么了的?也跟着往内瞥了一眼,告诉自己——我这是奉老夫人关心爱孙之命,非是自家不懂规矩偷窥。妆台上一枚菱花镜,足有脸盆大小,磨得光亮如新,程素素披散着头发,坐在镜前,谢麟在她身后一脸满意地执梳摸发:“梳个谁都没梳过的新发式,可好?”“谁都没见过?”“嗯,我想出来的。”谢麟故作矜持地说。张娘子咬往了袖子,她想起来了!那一年,二郎将三娘接到府里来,三娘开开心心地来,哭丧着脸抱着脑袋走。府里会说,二郎盯着妹子,叫府里最会梳发髻的几个丫头给三娘统了三个时辰的头。梳一样、拆一样,再梳、再拆。里面,程素素愉悦的笑声响起来:“好呀,梳得好了给你今天头一份儿的压岁钱。”“灵蛇髻本就变化万端,哪个讲只能有一样梳法的?哼!一法通,万法通……”二郎很开心,张娘子笃定地想,声音都飘了呢。不多会儿,头便梳好了,谢麟亲自挑了簪钗配上:“红包呢?”“也不问我满意不满意吗?”程素素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给双份儿。”说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谢麟既然出手,必是能压得过众人的手段。室内依旧点着蜡烛,卢氏使眼色,小青会意地端起早准备好的托盘来。程素素果然拿了两个红封儿给谢麟:“谢先生早起勤勉,新年节节登高。”谢麟也捏起两个来给她:“素素除夕未守,依旧平安喜乐。”这才一齐到正堂上首坐下,挨个儿地发红包。张娘子与卢氏站起来,都往程素素头上看,这灵蛇髻居然梳得错落有致又不显轻佻。各接了红封儿,连要加赏的建议都忘了。好在卢氏睡着前并没有忘记让厨房记得蒸上银耳莲子羹,当然也少不了谢先生第二十二碗鹿茸粥。羹汤喝完,才是年节常吃的食物。张娘子用心数着,谢麟比平常多吃了两碟点心,唇角一直没有落下来过,显得心情极好的样子。主人家心情好了,出手便大方,引得阖府都欢腾了起来。接下来的宴客、接待往来拜年的人,仆妇等都一派开心模样,弄得人不晓得知府遇到了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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