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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说着让人把兔子抱进来,这兔子果然被喂得很好,滚圆滚圆的,在人怀里也不老实,逡巡着要跳下去,揪住耳朵有只还在蹬着后退蹦跶,永平接过来就指着这只道:“雄兔脚扑朔,这只雄的就最不老实,带着雌的乱窜。”
张昭华看永平细细地把兔子两只爪儿里的泥土扣掉了,就笑道:“若是这般不听话,就往鼻子里灌点醋水,棍子敲死了炖肉吃。”
永平大大地瞪了她眼。
“把土梳掉了抱过来,”永平吩咐她的宫女,又转头来跟张昭华说:“这兔子最不愿沾水了,最厉害还会呃呜呃呜地叫,声儿再大点跟猪的叫声差不多了。”
张昭华见她形容地可笑,觉得她真是从养兔子中得到乐趣了。
“也难为你这里的宫女了,”张昭华抿嘴笑了下:“给你在院儿里头遛兔子。”
“这还不是她们的本分,”永平道:“再说我瞧着她们比我爱这东西。”
“你给这兔子喂的什么?”张昭华问道。
“草,萝卜,”永平也有疑惑:“我发现这兔子是喂不饱的,我每天喂它三顿,她们也偷偷喂,不论给多少吃的都能装进肚子里,跟无底洞似的。现在这东西要么挖洞,要么吃东西,别的活儿也不干。”
“它就是只兔子,你还指望它干嘛,”张昭华道:“这东西没有饱感,你要控制它饮食,要不然跟个皮球似的爆起来,等安成下次再来看的时候,就不会以为是黄鼠狼了,她会觉得那是条土狗。”
两人有搭没搭的说了几句,这边说这话,那边把脏兮兮兔子毛梳理好的宫女也就没有进来,张昭华从棂花格子窗户里看到这宫女刚刚走到院子里,那兔子后脚蹬,从她怀里跳下去,眨眼就又钻到墙根下不见了,气得那宫女叫唤了两声,含糊不清地。
“你看看你的嫁妆单子,”张昭华还记得正事儿,道:“母亲拟定了,叫我送过来给你过眼。”
两个郡主马上就要出嫁了,负责采办嫁妆的典宝所也忙得厉害,他们连日打造首饰,比如这单子上写的“大明洪武乙亥正月吉旦燕国内典宝所造珠冠上金凤每枝计重2两2钱捌分整”,用料、重量和价钱全部表明,张昭华也曾问过打造这样个珠冠要多长时间,典宝所的人回话说从年前就开始办起来了。
“嵌宝石金掩鬓,”永平倒也细细看着,看到这处就不高兴了:“我两鬓这么窄,还要这样的掩鬓做什么!”
掩鬓是倒插在鬓边用以押发的,边支对称插戴。而永平的两鬓恰如她自己说的,前囟眉尖到耳点那处就低低地,好像从发际线过来就是眼睛眉毛了,而且她两鬓毛发还多,平常绞了也没用,生出来好似更浓密点,这也是她特别懊丧的点。都说女子生的眉好是斜飞入鬓,但是永平平常画眉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根本画不出去,还鬓间呢,眉梢再往上差不多就是发际了。
以永平的脸型,两个大掩鬓戴上去,不仅没有遮住缺陷,反而凸显了缺陷,所以她气地很,看到掩鬓这样的东西就感觉像是讽刺。
“好东西给你,你不戴总要留着压在箱底不是,”张昭华道:“你道嫁妆就那么容易采办,母亲为了这个不知道花了多少心里力。”
张昭华并非虚言,永安和永平妆奁的采购有“内办”与“外办”两种方式,其中的冠帽鞋袜、珠宝首饰类是由“内办”来筹办的,“内办”即是王府的典宝所;而另外些造价昂贵的衣物和各种布料,木器漆器、皮张毛货等则由“外办”来筹办,“外办”即是交由王府长史葛诚去各处采买,比如说从松江那里采买绒花布、浆纱布、药斑布之类的,还有乌青镇的大环绵,唐栖镇的绵绸,双林镇的包头纱,盛泽镇的纺绸。这些东西,长史从王妃那里拿了单子出来,召集商办样样吩咐下去,东西到了北平还要核对质量,核对价钱,甚至王妃还要亲自过目,亲自问询,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
除了这个,还有前前后后以各种名目送来的东西,这都是有求于王府的人,或者和王府有关系的人给送来的,这些东西打着添妆进献的名义,太贵重了就不能收,收了也要想着还回去,而且也有东西不适合给两位郡主做嫁妆,都是需要拣择的。
这份嫁妆单子,厚厚的七页,除了内造的首饰珍宝,还有被褥,毡帐,枕垫、靠背、迎手、床毡、地毡、帘、帐、幔这样的生活用品,也都是王府的绣娘赶工绣出来的。三天前最后批名贵木料打制的家具也从宛平运过来了,像这单子上写的凳机、足踏、匣,架床、书隔、箱橱等家具全用鸡翅木打造的,这种好木料张昭华看了都咋舌的,想想清朝中期差不多就见不到什么好料子了,所以晚清的硬木家具才多以红木为主。何况这些嫁妆无论从木材的选用上,还是从制作工艺上,都无疑属于家具中的珍品,都不知有多少收藏价值。
“还有,你这里从小用惯了的东西,母亲都让你带走,”张昭华道:“杯、盘、盆、壶,漱口盂、茶叶罐、蜂蜜盒、抿头缸、油灯、剪烛斗、火盆、桌灯、挂灯什么的,你自己清点了,写出单子来,我再附加上去。”
“便是说的我好像嫁出去,再也回不来了似的!”永平顿时蛾眉倒蹙,双目圆睁起来:“这王宫,还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住多少日子,没人管我!”
“这是家里,想回来什么都不用收拾,坐上轿子就回来了,”张昭华觉得好笑:“你比多少远嫁的姑娘强呢,我有知道户人家嫁女的,坐上轿子足足走了年的,想回趟娘家,简直比登天还难呢!”
应该是所有待嫁的姑娘,都有这样的左思右想,也都忽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终将有两个家,看见自己带着嫁妆出门,就像是卷了铺盖和包袱走人样,不能接受这样个从小生活的地方,忽然间离她远去了。
“你应该这般想着,”张昭华微微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若是你遇上了个良人,他知你,爱你,敬你,两情相悦,和睦白首,你就不会想着有天还要回王府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说说这个无价宝的事情,”张昭华见永平痴怔的样子,立马拐了个弯儿道:“依我看,这嫁妆里什么金啊玉啊都不是无价宝,道是这铁梨案、博古围屏、宋本淳化阁帖、秦镜,汉唐鼎、太极端砚、程君房墨这样的东西,有钱难买也买不到,是真的好东西,就是要给自己留钱买不到的好东西。”
“其次,你也知道,我小门户里头出来的,给我多少的宝物,我都辨别知识不来,但是我就知道个,要给留钱,银子不嫌多,越多越好,这东西不像缎子会放坏,不像字画书本样虫吃鼠咬,还有个,你有这个东西,心里头才会踏实,旁的都是虚的。”
说到底,张昭华也就是有些感触罢了,她嫁给燕王世子的时候,朝廷给她采办的嫁妆也不少,但是就是些看着花样好看,也不能给她增点底气,像绸缎料子和首饰,过了时就不能穿戴了,留着也贪看那点好看罢了,还不如真金白银的握在手里的好。。《昭华》仅代表作者惊年渡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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