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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孙季康将追踪尚贤无功而返的亲信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问道:“李振乾呢?当初赌咒发誓定能把人追到,如今没脸见我,叫你自个儿来挨训?”
&esp;&esp;亲信唯唯诺诺:“处、处长,我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从奚邑出来,商量下一步往哪儿追,我俩意见不统一,没谈拢,最后索性各追各的,他往东,我往南。这不,我追过铜山,不好再有大动作,赶紧回来先跟您请示。怎么,他,他还没回来?”
&esp;&esp;孙季康眯眼瞅着亲信。李振乾是大总统从总统府护卫队里调派过来的,与执法处原班人马处得自然算不上好。但此人功夫不俗,有一股想方设法往上爬的狠劲儿,因此有些事自己颇愿意用他。这回尚贤出逃,护卫队一名小队长身具重大嫌疑,此人与李振乾同属海津出身,也是个武术高手,遂派了李与亲信同行。一则人尽其才,二则也是个考验。
&esp;&esp;那亲信被孙季康看得心头发虚,赶忙自辩:“处长,真不是弟兄们和李兄弟过不去,是他自己不要人跟。您没瞧见他那眼神,那叫一个嫌弃。山里头又刮风又下雨,没追着人确实是咱们功力不到家,他那意思,倒似是我们统统拖了他后腿一般。”
&esp;&esp;孙季康嗤笑:“李振乾是什么身手?也不怪人家嫌弃你们。你俩意见不统一,怎么个不统一法?”
&esp;&esp;“弟兄们在山里耗了十来天,被对方耍得团团转,照我看,分明就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想他尚贤一个文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定是提前躲在哪里,待我们追上山去,独个儿抽身接着往南逃。李振乾非说对方也可能向东潜出山口,逃往即墨蓬莱港。”
&esp;&esp;孙季康思量片刻:“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esp;&esp;亲信咽了口唾沫:“处长英明,确实是这么回事。因此最后我俩商定兵分两路,谁追到了,功劳便算谁的。这个,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些天还没回来。人没回来,难道连个信儿也没有?这……”
&esp;&esp;孙季康脸色微变:“他嫌弃你们拖后腿,你就当真不分人手给他?”
&esp;&esp;“哪能呢?我记着您的嘱咐,另派了几个办事可靠的人给他。但是您也知道,他要单独行动,怕是没人跟得上……不过他不是出身海津李氏么?有家有业的,总不至于跟那姓颜的似的,悄悄投了革命党。我看他就是一门心思要揽功,不撞南墙不回头……”
&esp;&esp;孙季康道:“姓颜的这事儿透着邪门,他要是真投了革命党,当初为什么要救大总统的驾?田炳元那厮怕受牵连,正使劲儿把他往外摘呢。不过大总统是真恼了,命我等好好查查此人底细。李振乾若传了信回来,叫他赶紧滚回来复命。海津是他老家,你和他跑一趟,不要打草惊蛇,探探那姓颜的身家背景。”
&esp;&esp;亲信点头应了,问:“那……尚贤那里,不追了么?”
&esp;&esp;“还追个屁!半个多月兴师动众,连个影子都没抓着,一帮子废物!”孙季康啐了对方一口,却不见真动气,“此路不通,自有别路。且让他再苟延残喘些日子罢了。”
&esp;&esp;“这么说,你两个真不是执法处派来的卧底,也绝没有无意中泄漏我等行踪?”尚古之靠在头等舱会客室华贵的西式沙发上,向张串儿、刘大二人发问。
&esp;&esp;“老爷,你相信我们!我们两个是真心实意要投奔革命哪!”张串儿、刘大原本被尚古之叫起来说话,这时又“扑通”一声跪下了。张串儿急得直捶胸口,“老爷、不、先生,白日里在码头上,我姓张的可是豁出性命掩护了您一回,要不是颜兄弟厉害,这条命可能当场就交代了。革命还没开始干,先就为革命送了命,不是,为革命牺、牺牲,您老不能,不能连个清白名分都不给我……”越说越委屈,五大三粗一条汉子,眼眶儿都红了。
&esp;&esp;刘大嘴没他利索,只知道一个劲儿重复:“您信我们,您不信我们,问问颜兄弟去,他铁定信我们!”
&esp;&esp;尚古之起身,挨个把两人扶起来:“刘兄弟说得是,幼卿既肯相信你们,向我引荐了二位,二位自然是信义之士。更别说张兄弟还救了尚某的命,尚某心中只有感激的份。二位真心向往革命,尚某岂敢辜负,到了申城,必有安排,但请放心便是。烦请两位兄弟再仔细回忆回忆,那姓李的执法处暗探,当初在奚邑究竟有何表现。我们也好参详参详,他为何能单枪匹马,径直追到蓬莱港来。”
&esp;&esp;张、刘二人搜肠刮肚,把执法处几人抵达奚邑之后所见所闻、道听途说,凡是能想起来的,都给说了一遍不止。
&esp;&esp;尚古之与安裕容对望一眼,后者开口道:“据幼卿提及,此人急功近利,行事狠辣。结合二位大哥所言,他与随行同僚似乎并不和睦,看似为首,实则不乏牵制。或者,这正是为何他独自一人单枪匹马跟踪咱们的缘由。”若非如此,凭此人能耐,还真有可能在临上船前成功截杀了尚古之。
&esp;&esp;尚古之微愣片刻,擦一把额头虚汗:“无论如何,多亏了幼卿机警非常,武艺高超。”
&esp;&esp;见张、刘二人实在想不起更多消息,尚古之亲自将之送到门外,又叮嘱一番船上起居事宜。张串儿期期艾艾问:“我们能每日里过来,过来和先生说说话不?底下住的也尽是些洋人,老大不自在……”
&esp;&esp;自从南北通了火车,船舶渐渐多用于行商货运,而索罗公司的洋轮,自是西洋商人首选,哪怕普通舱亦票价不菲,乘客多为洋人。
&esp;&esp;尚古之笑了:“这一趟航行,短则五七日,长则八九日。我午后一般无事,二位若不嫌无聊,尽可过来坐坐。”
&esp;&esp;张、刘二人走远,尚古之回头,见安裕容面上带了笑意,向自己道:“依我看,此二人确是真心投奔革命党。恭喜先生再添股肱。”
&esp;&esp;尚古之也笑:“革命前路艰辛,唯有广结同道,方能众志成城。”心知颜幼卿伤势不重,故而他有心情与自己说笑,叹道,“多谢你吉言,可惜了‘再添股肱’四字,奈何你与幼卿……”说到这,却又摆摆手,“是我贪心不足了,你别放在心上。”
&esp;&esp;安裕容道:“先生莫非想要食言,不肯招待我二人江南一游了么?”
&esp;&esp;尚古之喜出望外,哈哈乐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我只怕经了这么些糟心事,别说上门做客,你要对我避之不及了。”
&esp;&esp;“咱们这一路顺利到此,幼卿太过辛苦,总得让他喘口气。况且如今正是酷暑时节,并非去岭南的好时候。先生既言有旧宅余资,安某便不客气了,做主带幼卿上门叨扰叨扰。”
&esp;&esp;尚古之道:“好说好说,欢迎欢迎。尚某在申城附近郊县有别庄一所,规模不大,胜在景致清幽,莲池花圃、小桥流水俱全,最适合避暑休养。”
&esp;&esp;两人闲聊几句,尚古之随同安裕容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颜幼卿,自回舱室歇息。
&esp;&esp;安裕容以照顾病患为由,硬是叫乘务员搬来一张长沙发,安置在颜幼卿床位旁边。此时再没有第三个人,他缓缓坐倒在沙发上,将颜幼卿缠了纱布的左手捧在掌中。浓烈的后怕情绪自心底涌出,恍似抽走了浑身力气,低垂下肩背,把额头抵在床沿上。床上之人呼吸清浅,睡意深沉,经历了长久的奔波与险恶之后,终于暂得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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