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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石苞忙蹲下查看,抬头看他:“郎君,人死了。”
&esp;&esp;桓行简刀朝榻上一掷,无谓地伸出手,在随从端来的铜盆里清晰指间血污,道:“死了就死了,送廷尉去,这个案子,让卫毓来查,告诉他,李丰的同党余孽一个都不能少地要给我揪出来。”
&esp;&esp;“虞松,”他在浓重的血腥气里,声音愈发漠然,“去国丈家,把他给我揪来,我有话问他。”虞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劝道:“大将军,既已杀一个李丰,我想,国丈还是交给廷尉罢。”桓行简把雪白的手巾掂在掌心,不容置喙道,“廷尉是要查,但有些事,我不会假手他人,你去吧,我有分寸。”
&esp;&esp;任前院是何等的大浪滔天,后院清幽,仿佛将一切都隔绝了。尽管如此,嘉柔还是听到了隐约的凄号,她拿笔的手一颤,心悸地看看旁边安然刺绣的崔娘,犹疑问:“崔娘,你听到什么了吗?”
&esp;&esp;君子仇(9)
&esp;&esp;崔娘耳朵背了,专心手里活计,在嘉柔连问两遍后方茫然抬首,她一笑,皱纹更深了:“什么?”针线一放,崔娘眯起浑浊的眼,鬓边不知几时霜色浓重,她想起了西凉大地,这个时候,应当能听见鹰啸,一声声的,苍凉悠远。
&esp;&esp;嘉柔看她神情,心里又莫名酸了下,于是,也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听差了。”她没起身,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嘉柔也不愿随意到公府的前院去,那是男人们办公的场所。
&esp;&esp;地上,淋漓的血迹已被侍卫拎来水桶来回冲刷了数遍,桓行简人还在榻上,端坐如常,看起来完全像是最守法度的洛阳士人。旁边,站着为他念奏章的卫会。卫会新衣鲜艳,漂亮的丝绸在冬阳下如流淌的锦绣。
&esp;&esp;大将军刚杀过人,可他修长手指间的鲜血早已清洗干净。是了,这双手,无论做过多么残酷的事情,看起来,还是那么清白。这清白的皮肤上,有隐约的青色血管,纹路分明,卫会自幼迷恋不为常人所留心的细枝末节,比如,大将军的手就是如此的赏心悦目。夏日的雪,冬日的蝉,卫会总是能看到常人不能见的万物。
&esp;&esp;他侍立在侧,眼睛里藏着昔日顽皮神色,侍奉大将军,那感觉,如同纵情读老庄,齐万物,一死生,天地再大此刻也不过凝缩这小小的尺寸之间。
&esp;&esp;念罢,国丈杨勇就真的被押解进来了。
&esp;&esp;与此同时,门口的侍卫这个时候进来附在耳畔对桓行简密语道:“方才,中护军许允在府前徘徊,似乎想见大将军,属下去问,中护军否认还是走了。”
&esp;&esp;桓行简点点头:“知道了。”说罢,慢慢一抬眼皮,“初九,十三,李丰两次登门,说,你们为何意欲害我?”精光乍现,锐锋逼人。
&esp;&esp;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似乎还在,混在干冷空气中,令人作呕。地上的血,似也洇留丝缕可寻踪迹,国丈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已知大势已去,因这时间都被点的一清二楚,遂胳膊一挣,横眉冷对桓行简,傲然道:
&esp;&esp;“自古以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有何可问?”
&esp;&esp;卫会屏息,可桓行简并没生气,相反,他只是哼哼笑了:“好,这么说,你是认了,认了就好。来人,把杨勇送廷尉。”
&esp;&esp;卫会无声一笑,他的兄长,一个想正直却又软弱的人,不知这回,那一脸的劳谦君子表情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esp;&esp;廷尉署里,卫毓确实发愁极了。
&esp;&esp;李丰的尸体被送来时,支离难辨,卫毓一阵晕眩半晌说不出一个字。他倒想做这铁面书生,然而,事到临头,他却只能咬牙拒绝,皱眉道:
&esp;&esp;“人都已经死了,还送我这里做什么?”
&esp;&esp;不是别人,是堂堂一国的中书令啊,卫毓不肯接手这个烂摊子,努力要把自己撇清:“廷尉不能收,请立刻带走。”
&esp;&esp;料到他可能会是如此反应,石苞从怀中掏出桓行简的敕书,一本正经道:“李丰欲在立冬宴行刺大将军,已当面对质,他供认不讳,我等身负护卫大将军之责才将他就地正法,郎君,大将军让属下转达,此一案,廷尉务必要查清李丰所有同党余孽。”
&esp;&esp;他也是大家公子出身,见惯这洛阳城风浪的,可这番话,还是听得卫毓瞠目结舌,他躲不掉的。一个人,既做不到铁骨铮铮,又不肯为虎作伥,卫毓像进退失据的迷路者,一嘴的苦涩:
&esp;&esp;“大将军,他是要下官对着尸首罗织罪名吗?”
&esp;&esp;石苞眉头一动:“卫郎君,这话什么意思?何谓罗织?你这样说,大将军要如何自处?”
&esp;&esp;卫毓连忙摇首:“是下官措辞欠妥,下官领命。”
&esp;&esp;暮色降临,桓行简始终没有回后院,等石苞回来,听完回禀,沉吟道:“这段时日,不准嘉柔出府,让后头的人盯紧些。”
&esp;&esp;石苞看他起身要走的架势,犹疑问道:“郎君今日不留宿公府?”桓行简不答,走出来,负起手朝后院的方向望了望,低声道,“不了,我身上都是血腥气,你去传话,就说我有事回家陪母亲。”
&esp;&esp;李丰身死,消息是瞒不住的。然而,这是由廷尉长官卫毓奏明的天子,犹如一记闷棍,当头打的脑子发懵,皇帝呆许久,等反应过来,整个东堂里都是他少年人的咆哮声:
&esp;&esp;“是桓行简!一定是桓行简!他卫毓没这个胆子,好啊,朕的中书令说杀就给杀了!”皇帝像被困的小兽,宫殿是牢笼,他就在笼子里不停踱步,旒珠撞得纠缠到一处,皇帝暴怒,命人去把已经告退的卫毓揪回来。
&esp;&esp;太后亦是惊怒,一张俏脸上,全是阴霾,不过理智犹在,拉住皇帝:“陛下!陛下冷静点,陛下既知道是桓行简,何人不知?他既敢做得出,便说明他不怕,陛下一时冲动有何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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