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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史垣再次叹气:“是接着考啊,还是谋个官职呢?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你连三十都不到,再考进士也不算耽误时间,你家里也养得起。”程珪低头盯着脚尖:“学生、学生怕是没那个天份了。三岁定终身,哪用考到五十岁呢?且考题是越来越难的,先前没有考中,往后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那你要怎么谋个差使呢?”“往、往吏部去挂个号……”他与所有老实的、未入社会的学生一样,很不好意思说走后门托关系。史垣想打他了,然后就真的卷起袖子来把程珪打了一顿:“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出仕了还这样,你不如接着考到五十岁!是不是以为,你老老实实不惹事儿,就是帮着家里大忙了?你懂个屁!”史先生又给程学生上了很生动的一课:“你哥哥天生比别人聪明些,怎么不见有的人说,你比我聪明,这不公平,你要笨一点?你有这层亲戚,有我这样的老师,为什么不用?!”程珪当然知道请托一类的事情,却总以为是与自己无关的,顿时结结巴巴,答不上话来。史先生又把他打了一顿,然后说:“行了,回家等着去,我给你安排!”“不不不不,老、老实,学生我……”“你名字挂在了吏部,派不上差使才叫丢人呢。做什么事,就要专心去做,既想要做官儿了,就得明白这门道。算了!我t是你读书的老师,又t不是你做官的老师!你t给我滚回家去等着!谋了缺,你再老实做,你哥哥也要回来了,以后的事,让他教你吧!”越说越生气了。程珪道:“老师贵为尚书公务繁忙,别为我浪费人情了。”“闭嘴!”程珪讪讪地闭了嘴,史先生看他一副老实样子十分地心累,暗道,你要是个女娘,六郎是个男儿,倒还差不多。也罢,能帮一把是一把,放缓了声气道:“是你的心情,不是我的心情,当你欠我的吧。难道要你兄长为你奔波讨情吗?”程珪忙说:“学生肝脑涂地,必报老师大恩。”还行,没笨到家。史先生千叮万嘱:“你既是个老实人,我便教你一件事情,千万记牢了。做官时候,凡事,只要你做的,必要留证据。不该你做的,绝不要插手!不要上官说一句,你就巴巴去做了,事后死无对证,都要你去扛。你不是那等会钻营的人,就守着本份二字,明白了吗?”程珪连声答应了。————————————————————————————————程素素还以为还要再隔几天再寻借口让程珪替她跑史家的,不想只这一次就触动了史先生的肚肠,很快给程珪塞了一份工作——去鸿胪寺做个主簿。程珪举人出身,后台不够硬,能授个京官是挺不容易的。不算肥缺,但是对程珪而言刚刚好。去年胡人叩边,朝廷关了榷场了,此后若想再开榷场,双方少不了扯皮。搞不好再要打上二三年,使节再往来,然后商议互市。这里面鸿胪寺露脸的机会就会变多。以程珪的天份,学胡语是慢了些,但是用心做些份内的事情还是做得的。到时候随大流记个优等,不在鸿胪寺升迁,也可转到别的更好一些的位置上去。史先生对手把手教过的老实学生,还是有些感情的。程珪的任命下来之后,领了簇新的官服官帽官靴,不及去鸿胪寺报到,程素素那里就送了信回来——程犀到城外驿站了。兄妹之间还是那所驿站。程珪正了正衣冠,他没有着官衣,依旧是自己的家常衣服。选授了官职之后他没有什么失落之感。本以为自己一向以大哥为目标,要像大哥那样中个进士才好,若不得中进士,总像是有什么缺憾似的。如今遗憾固然是有的,心里却没有那么难过。大概,我自己也知道在这上面没有天份吧。算了,怎么做官不是做呢?又不是要一向治学的,那是妹夫才能做的事情,自己这天份,就算了吧。做了选官的决定的时候,程珪的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学问虽不足,路却定下来了,总好过一直吊着。多少能帮到大哥一些吧。守门的驿卒见识得多了,等他发完了呆,才上前作个揖:“这位官人,是访客?是投宿?”心里已觉得他是来见客的。今天是那位有些名气的程知府入住这里,来些人求见并不稀奇呢。程珪客气地道:“有劳,有进京的一位姓程的知府吗?”哟,猜着了,驿卒笑道:“有,此时正没有旁客。不知您……”说着,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托着。程珪旁边的小厮递过去半串钱,驿卒笑得更深,三个指头往里拉、两个指头往外推,不好意思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小人并不是想要赏钱的,小人想问的是,您带了帖儿没有?没有帖子,我倒将您放进去了,万一冲撞了,咱不都要吃瓜落不是?”程珪这些日子掌管家事,颇知道这些门道,笑道:“拿着就是了。帖子却是不必了,里面那位是我长兄。”驿卒吃了一惊:“原来是程家郎君么?令兄令妹都打这儿走过。”心里骂了好几声娘,程家妹子在这驿路的名气很大很大。倒是程知府,完全不像是个凶人,挺招人亲近的。程珪微笑道:“我行二,有劳通报。”驿卒不敢多耽搁,疾步去禀了程犀,再来引着程珪去见。两兄弟接上了头,驿卒才功成身退,心道,看起来都蛮和气的样子嘛。捏捏手里的钱,又是一注外财。程珪往见了哥哥,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程犀轻笑道:“就这么想我了?”“嗯!”程珪像第一天上幼儿园、放学见到家长来接的小朋友,表情委屈极了。程犀只管笑,又让李绾将桃符再出来见叔叔。桃符说话走路已很有样子了,白白净净的小模样,比他亲爹小时候要标致一些。小大人儿一样地在拜垫上磕个头,口里叫着:“拜见叔父。”将程珪喜得直擦眼泪:“长这么大了!”相见过后,桃符就接着母亲坐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看父亲再看看叔父。程犀问程珪:“怎么知道我今天来的?”“幺妹派人来说的。”程犀与李绾对望一眼,他们以为可能是李府派人去通知的消息。程犀嗔一声:“就她忙。”程珪为妹妹说话:“幺妹如今可安份了,兴许是妹夫那里知道的信儿,她就派人来说了一声。真的,娘都说,幺妹如今倒有些小时候的样子,嫂子不知道,幺妹极小的时候可乖巧可文静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要上天。若是李府来人,或许会提前通知一些消息,既然李府没有做这件事情,想来此番入京并不会很麻烦?程犀有些拿不定主意,李丞相与梅丞相闹了久了,尤其近来又扯出旧年宿怨,局势不说一日一变,他在路上这段时间应该有不少发展、沿途传递讯息不及时才对。微作沉吟,程犀问道:“你选授鸿胪寺主簿的事情,是怎么做的?”程珪不好意思地说:“是史先生,那天,幺妹翻出她在邬州那里弄到的一些东西来,托我捎给史先生。史先生不知怎的就问起我的打算来了,我原想等大哥回来再设法的,不想史先生就给办了……”旁人听到“史先生”,容易就想到是昔年老师,再进一步就是与李丞相的渊源。程犀却与旁人不同,他从程珪的话里听到了“幺妹”,嗯,还是要上天!看看弟弟天真无辜的样子,程犀也只有苦笑了:“既授了官,就认真做。”看来要将见妹妹的行程再往前提上一提了。天真憨厚的弟弟十分听话地点头:“是。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我读书做事上的天份都不及人,中人之姿便不去妄想天降气运,也不妄图旁逸斜出一步登天,只勤勤恳恳做事,出格的一步不走,得一勤勉便罢。”李绾心里先谢天谢地了,程素素觉得程家这成材率低了,李绾却不这么想。一个家族想要起来,人材是关键,事实上还有另外一个要点——拖后腿的绝对不能多,最好不要有,宁愿要平庸一点的,也别弄点眼高手低的货色。程珪与起程犀这些人尖子当然是比不了,官场算中平,比起普通人已经算不错了,而且知道轻重。程犀面上却不显出鼓励赞许,只说:“先做着。”“哎。”程珪向来以大哥的吩咐为准的。程犀又问了京中的情势,程珪有些迟疑地看了李绾一眼,又低声说:“大哥看邸报也该知道了,妹夫上了一本……”他也不比别人多知道什么,自己心里或许有些猜测,但是谢麟上完本之后又什么都没做。程犀问道:“还有呢?”“没、没了。”程犀心道,你官儿也授了,该说亲了吧?不过倒不急在今日了,待回家之后与父母谈过,再问问师兄,最后做决定吧。————————————————————————————————程犀回京又与谢麟不同,谢麟是领着差使出去回来要先陛见才能回家,程犀却是按时回京接受考核,可以直接回家。第二天,弟兄俩便一同回到家中。自程玄往下,道一也携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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