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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却顾不得理会这个,只回头细看李贤。却见他神情倒也安泰,阿弦微微犹豫,才问道:“殿下,方才你……听见了什么?”李贤正小心握住她的右手腕,从怀中掏出帕子为她裹住手上的伤。闻言动作停了停,继而道:“我好像听见……有个声音在叫我……”“只是这样?”阿弦狐疑。“是啊,”李贤恍若无事而笑:“总不会……是‘那个’吧?”阿弦不答。李贤则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方才拦住我,还说、说了那些话,是因为‘那个’对吗?它……想对我不利?”阿弦仍是不言语。李贤却从这双明澈的双眼里看出了藏不住的担忧之色,他小心地握着阿弦的手,笑笑道:“别担心,我是不怕的,何况还有你在呢。”---回程路上,阿弦极少说话。李贤反而似兴致不错,时而跟她指点解说路上所见风光。等进了刺史府,同狄仁杰相见,不免问起他们前去卧龙镇的所得。阿弦并不急着说,只对李贤道:“殿下,你先歇息。我跟狄大人说两句话。”李贤知道她有话要避着自己,道:“好,你们自便。”阿弦拉着狄仁杰出到外间,同他详细说了跟那厉鬼照面的情形。狄仁杰受惊匪浅:“你说,那鬼在殿下耳畔说话,殿下还能听见?”阿弦道:“狄大人,我很是后悔,先前不该让殿下陪着我去。”狄仁杰皱眉,沉思片刻道:“现在懊悔也来不及了,何况就算你不带殿下去,也未必不保没有其他意外。你不是说已去卢屏寺请高僧前来么?不必先过于担心。”阿弦道:“现在也只能如此。对了,你可问出什么来了?”狄仁杰便把审讯所得也跟阿弦说了。原来这犯人王叁,原先系卧龙镇人,六年前搬离此地,近来回归,才发现田地房舍都给人占了,强占之人就是那死者王明。狄仁杰道:“原先这王叁也曾上告,只因为时隔太久,当时的地契又丢失了,竟无对证,往日知道此事的人也或死或迁,两个能作证的,偏偏站在王明一边,所以他屡次上告,却都没有结果。”阿弦道:“这种情形别说是雍州,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胡浩然案子里涉及的却是一个特例了。我这次出来,也正是为了找到合适的解决法子,最好能找出一个各个州都能参考行事的法子。”狄仁杰道:“这可是个难题。比判决人命案子要复杂的多了。”阿弦叹了口气:“偏偏雪上加霜,这厉鬼不知是什么来头,出来搅局似的,让这潭水更浑了。”她本是无心的叹息,但狄仁杰听到“搅局”“浑水”等字,眉头一动。想了想,却也未曾说什么。两人商议了会儿,外头来人,竟是报说前往卢屏寺请那高僧的马车在回来的路上翻到了路边沟底,负责护送的陈基受了伤,那僧人更是昏迷不醒,已运回了寺庙抢救。阿弦跟狄仁杰双双震惊,两人忙进内见沛王李贤。才进门,就见李贤转头对着里侧,怔怔然竟像是个侧耳倾听的模样。---长安,大理寺。袁恕己将一份诬告案的卷宗扔在桌上,就听门外道:“大人,上次那个毒杀亲兄案的仵作验表拿来了。”书吏上前将那档册递上,袁恕己翻开看了会儿,见写得很是详尽,清楚明白毫无纰漏,不禁点头道:“验房比先前大有进步。”那书吏闻听笑道:“近来不是多了个验官么?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像是个有经验的老手,做的甚好。”袁恕己随口道:“是不是那个尚书都事周兴的什么义子?”书吏道:“少卿好记性,正是此人,名唤周利贞。也正因为是周都事推介来的,原本大家伙儿还有些瞧不起他,不料竟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倒是叫人刮目相看。”袁恕己淡淡道:“能做事就成了,其他倒是其次。我们大理寺就欠缺一个能干的仵作,若他能顶这个差,管他是利真利假,周都事的义子还是亲生儿子。”眼见一日将近,日影转暗,袁恕己起身出外。经过庭间之时,却见廊下有道人影郁郁而过,身形偏瘦却高,瞧着眼生。大理寺的上下人等袁恕己基本都见过,也都认得,不认得的自然是新进了。袁恕己正猜测是不是就是那周兴的义子周利贞,迎面一名同僚走来,笑道:“少卿怎么还在此耽搁,外间有人等你呢。”袁恕己闻听,便不再去留意那人,只迈步往外而去。在他身影消失门口之际,那道瘦高的人影却转过头来,一双有些细长的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凛凛的光,他向着袁恕己离开的方向笑了一笑。这种毫无温度的笑容加上两只精光闪烁的眼睛,让人想到藏在草丛中,狺狺吐信的冷血爬虫。---袁恕己当然并不知道,自己身后那个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脸。他出了大理寺,却见门口站着两人,一个是崔升,另一个竟是桓彦范。桓彦范前几日被派了外差,是昨儿才回来的,袁恕己当然知道。三个人见了,彼此行礼,桓彦范照例笑说:“少卿别来无恙,这些日子如此苦干,是不是想青云直上,不理我辈了?”袁恕己不理他:“你到底是出什么外差,把一张嘴磨的越发油滑了。”崔升笑道:“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少卿是不是休班了?正好去飞雪楼上吃酒,也算是为小桓子接风洗尘,如何?”袁恕己道:“崔二哥不怕家中兄长责骂了?”崔升脸上一红:“我又不是去喝花酒。”桓彦范道:“少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二哥最怕他家长兄么?莫说是他,这长安城里一半儿的人也是敬畏有加的。”袁恕己却哼了声。桓彦范笑道:“好好好,这里头当然不包括少卿,别平白玷辱了你的威名。”三人说笑了会儿,便往平康坊而来。点了菜,斟了酒,说起近来的闲话。桓彦范道:“先前小弦子去雍州的时候我不在长安,后来听说天官向陛下举荐了少卿,怎么反而让狄少丞去了呢?”袁恕己道:“我的性子急,自然不如少丞沉稳。”“天官都说了,还有谁嫌你不成?”“嫌我的人多着呢。”袁恕己吃了一杯酒,淡淡地说。桓彦范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二哥,小弦子……却是绝不会嫌你的。”袁恕己横他一眼,夹了一筷子肘肉放在他面前:“难为你巧舌如簧,这嘴皮子都磨得薄了,快吃些补一补,这叫做以形补形。”崔升大笑:“以形补形的话,该吃的不是肘子肉吧。”桓彦范捶他一记,自咬肉吃,又喝了口酒:“对了二哥,听说你的好事也将近了?”崔升正高兴,闻言略有些不好意思:“你可真是个‘千里眼,顺风耳’,才回来,怎么就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桓彦范道:“你不用管我哪里知道的,只说是不是真?”崔升心里喜欢,这两个又是知己,因此也不瞒着,便脸红红说道:“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是荥阳郑氏家的,从小儿认得,我本以为时隔多年她许是嫁了,谁知并没有,之前家里头……请了媒人上门,他们家里竟也是乐意的,所以……”崔升期期艾艾说着,桓彦范大笑:“果然是真的了,恭喜恭喜!今日定要多吃几杯了。”袁恕己也笑道:“原来还是青梅竹马,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缘分,果然要多吃几杯。”崔升听了袁恕己这话,笑叹了声:“你们不知道,这姻缘也不是天掉下来的,差点儿我就错过了。”两人见他话里有话,忙又询问。崔升却谨记崔晔的话,不敢把详细情形告诉两人,只说道:“你们知道我哥哥的脾气,我原本是不指望的,更不敢说出口,谁知……谁知哥哥竟记得阿霏的事,也是他跟母亲说明,让去求亲的。”说到这里,崔升眼圈一红:“我还当哥哥会骂我呢,谁知他那么有心,我却是因祸得福了。”桓彦范点头道:“别看天官平日里看着冷冷的,却是个外冷内热极有心的人。”袁恕己不敢苟同:“他是有心,只是太深不可测了些。”桓彦范大声咳嗽,崔升笑道:“我知道少卿跟哥哥的交情非同一般,所以不会介意这些话的。”三人又吃了会儿酒,不免又说起阿弦,猜测她在雍州的事是否顺利。袁恕己虽看着淡淡地漠不关心,眼中却也浮出忧虑之色,只是仍一字不提。说话间,桓彦范道:“说来,怎么让陈郎官陪着去了呢?”崔升道:“陈郎官怎么?”桓彦范笑扫他一眼:“可见天官从不跟你说这些,你才一无所知。”袁恕己则道:“陈基去也无妨,只是多一次求而不得罢了,没什么好的。”桓彦范道:“这话里的酸味冲天。”说着大笑,又道:“不过,近来长安城里不少豳州来的人。”袁恕己因他一直提阿弦,心里也七上八下,闻言也想转开注意力,便问:“哪里有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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