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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一愣,哭笑不得:“这会儿了,你还想着赚钱?”阿弦道:“我答应了伯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高建长叹道:“你们两个可也真是古怪的很,说实话,差事是找到了,但就怕你没空儿去办。”若真的调去府衙,跟在袁大人身边儿,哪里还能如现在一样,任意来去,便宜自如?阿弦道:“你不要先愁眉苦脸起来,等我去探听探听,这位新刺史人虽然有些怪,但并非坏人,你放心就是了……那差事是什么?快告诉我。”高建非但不能放心,反更悬心了,见阿弦催的急,正要告知,里头有衙役出来,道:“捕头让我看看十八弟来了没有,你怎么拦在这里说话?快些进去。”两人进了县衙,陆芳果然同她说了刺史大人亲下调令的事儿,又道:“阿弦,那次军屯的雷副将去府衙,后来怎么又叫了你同去军屯了,是有什么要紧事?”阿弦道:“并没什么,是袁大人有一封亲笔信让我捎带,送了信我就回来了。”“哦,”陆芳道:“只是送信就罢了,你可知昨儿军屯的苏老将军亲自来到桐县,去府衙见了刺史,我还以为刺史立刻调你过去,是跟此事有关呢。”阿弦想到昨儿跟苏柄临惊鸿一瞥,心头一动。陆芳又叹道:“其实那夜你出了意外,刺史大人亲自带兵出城找寻,我就觉得他对待你很是不同,如今更要调你去府衙,可见他对你真的是青眼有加。不管如何,这是一件大好事。”阿弦道:“是。”陆芳感慨道:“当初是陈基带着你进县衙的,如今陈基去了长安……虽无音信,但以他的能耐,只怕已经出人头地了,现在你又要去府衙,你们俩兄弟可算都‘青云直上’,算来是我们县衙里最出色的。阿弦,以后若出息了,不要忘记县衙里的兄弟们才好。”阿弦仍是恭敬答应了。陆芳瞥她两眼:“府衙这调令下的急,毕竟不知刺史大人是个什么意思,陈基临走之前,特意跟我提过……他别的没说,只叮嘱让我照料你跟老朱头,尤其是你,如今他虽然不在,这心意我却仍是要尽。我就亲自送你去府衙罢了。”当即陆芳领着阿弦出门,过前堂的时候,几个衙役正凑在一起议论纷纷,高建抱臂站在旁边,噘嘴发闷。见了他们两人,众人方噤声,忙行礼招呼。陆芳同阿弦出了县衙们,往府衙而去,走到半路,陆芳道:“阿弦,我好歹也看了你两年,有一句话私下提醒你。”阿弦忙道:“捕头要说什么?”陆芳道:“虽然从县衙调去府衙,看着十分风光。但……这刺史大人到底是行伍出身,你瞧他在咱们这里的雷霆手段,就知道是个不凡之人,你好生应对着,如果能应答妥当,当然是好,但如果遇到难为的地方……你忍不得就不用再忍,不当差也未必不能活,以后我会再替你想法儿。”阿弦听出他的提醒关切之意,便道:“是,我都记住了,多谢捕头。”陆芳叹了口气,将转身的时候忽地问道:“对了,有一件事儿我一直都没问你,你怎么忽然摘了眼罩了?“阿弦道:“那天我掉下雪谷的时候跌了一下,这只眼睛忽然就好了,所以就没有再戴那个。”陆芳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也是合着缘分。”两人且说且行,不多时来到府衙,门上入内相报,又等了一刻钟,才传了入内。到了正厅,袁恕己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对陆芳道:“陆捕头办事谨慎妥帖,有劳啦。”陆芳道:“大人有令,义不容辞。”袁恕己道:“既然陆捕头来了,正好儿我也有一件事,这几日我看本县的卷宗,发现有几件陈年旧案,搁置未解,前日还有来府衙鸣冤的,我已经派人记录,待会儿陆捕头出去接洽一下,尽快将案情查明。”陆芳手心捏汗,亲自送阿弦过来,一则是想看袁恕己的用意,二来却也是殷勤之意,不想居然正好撞上,当即只得答应。陆芳心事重重,只对阿弦使了个眼色,自转身退下。阿弦回头打量的功夫,袁恕己道:“你们这位陆捕头倒是很会做事,居然还亲自送你过来,也不知是要当保镖呢,还是当探子。”阿弦不便接话,就只垂头听着。袁恕己道:“怎么一脸如丧考妣,难道到府衙来当差,你不情愿?”阿弦道:“大人说笑了。”袁恕己笑笑,双眼瞄着她,居然忘了手上的公文。耳畔却又响起苏柄临的话:“让十八子去长安。”这会儿回想起来,这句话兀自在心底掀动惊涛骇浪。苍老威严的声音继续说道:“袁大人,老夫就同你打一个赌,只要送十八子去长安,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袁恕己道:“我……不太明白。”苏柄临道:“这少年天赋异禀,若去长安,一来可以凭借他的天生之能,查明昔日之事,如果证明真的跟武皇后无关,那么老夫之前对她的种种揣测实属恶意无辜,以后朝堂如何波澜诡谲,老夫都不再理会。但若当真安定思公主死于她的生母手中,那么如此豺狼兽性之人,休说是其他,连成为李唐的皇后都是玷辱!”袁恕己喉头一动,冷却的紫阳陈茶实在苦涩难以入喉,可他仍旧又握着杯子,吃了一口。就犹如明知是鸩酒有毒,却还要吃一口润喉。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他,袁恕己这样跋扈自傲的人,居然有一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只待捕的猎物。苏柄临道:“让十八子去查明所有,只要他肯去长安,老夫断言事情定能真相大白。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在,也免了李唐老臣旧部们再肆意妄为做出更多错乱之事,波及更多无辜之人。”沉默,袁恕己忍不住胸口翻滚的话:“老将军虽然说是让十八子去长安查明昔日深宫秘事,但,在老将军心目中,只怕早有真相,老将军认定了安定思公主是被其生母武皇后所杀!所以老将军才急欲让十八子前去,只想借他的手,铲除当今皇后罢了。”苏柄临会意一笑:“不错,我正是认定了她不配当李唐皇后!也是杜绝以后牝鸡司晨颠覆朝纲的可能……更加扫除了袁大人将来在朝堂上会面对的阴霾。难道不是一举几得之事么?”最后苏柄临问:“袁大人,你要不要跟老夫打这个赌?”如今人就在跟前儿,袁恕己同样也在问自己这句。就在袁恕己扪心自问的时候,阿弦也正在徘徊思忖。从心而说她不想被调到府衙来,如果刺史不是袁恕己倒也罢了,但偏偏是他,如果阿弦并未看见有关他的那些场景就罢了,但偏偏看见。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告诉还是不告诉。——如果不必看见袁恕己,或许她可以自欺欺人将那些场景深埋心底,但如今偏又被调来朝夕相处,每次面对他的脸,都要难以避免地心惊肉跳,有些话在嘴角滚动,又不敢轻易出口。这两人两两相对,各怀心事。门外那棵老松树在阳光下舒展着英伟身姿,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厅内两人,几只肥嘟嘟的褐色雀儿在松针间跳来跃去,自得其乐。忽然——“大人,我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一件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几乎同时开口。阿弦惊讶地看着袁恕己,而后者也意外地盯着她。“你想问什么?”这次,袁恕己先开口问。阿弦咽了口唾沫:“大人想问我何事?大人先问好了。”袁恕己笑道:“不,你先。”他们两人所问对方的,都是难以启齿之事,阿弦很想再把这球踢回去,能缓一时是一时,只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举手抓了抓额头,阿弦问道:“我想问大人,如果……一件事的结局并非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该当如何?”这句话问的甚是含糊,但也是她斟酌之后才竭力挤出的。袁恕己目光微变:“那当然是……尽力改变,让他成为自己所想的那样。”阿弦道:“大人,有时候运数不是说改就改的。”袁恕己惊心:“你指的是什么?”他的口吻有些冷厉,阿弦噤声。片刻,袁恕己迟疑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阿弦心虚,声音更小了几分:“大人指的又是什么?”这尴尬而诡异的一刻,两个人心意不同,但所问所谈,却似有奇异的相通之处。袁恕己指的是苏柄临所说,送阿弦去长安查明那深宫秘事。而阿弦说的是袁恕己的命运走向。袁恕己疑心,以阿弦的通鬼神之能,或许已经“预知”,而阿弦却以为袁恕己猜到自己指的是他的命。“啪”地一声,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静,是袁恕己一掌拍在桌上:“罢了!我说的是跟苏老将军有关,你呢?”阿弦的魂儿正有些飘荡,闻言才定神:“苏老将军的何事?”袁恕己眨了眨眼:“没什么,那你继续说。”阿弦莫名,只得勉为其难又说:“倘若我跟大人说,我知道一个人……他会遇到很可怕的事,那么我该不该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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