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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第1页）

&esp;&esp;又道：“我唤你来，是让你与端王和唐国公主，热络些个。后头若我幽居瑶华宫，日见力弱，你在京中实在教人欺负了，莫太清孤，不妨去求求端王。至于唐国公主，她的驸马和夫兄，毕竟姓韩。韩琦多年中枢、辅佐三皇、立二帝，门生故吏何其多。韩忠彦如今又知河北定州，那里恰是辽宋边境。朝廷若命你行会负责纲运豆子往北，你少不得亦要得韩知州几分照应的。”

&esp;&esp;姚欢凝神，听完，一一记下，不由暗赞，孟皇后看起来弃赛了，实则仍惦念着排布人脉、未雨绸缪。

&esp;&esp;既然皇后与自己说话已如此亲近，现下屋中又只她两个，姚欢也不避讳地探问道：“圣人欲上表舍弃中宫之位，向太后和官家示下如何？”

&esp;&esp;孟皇后道：“向太后初听自是不允，甚而痛斥，大惇小惇、大蔡小蔡，误君甚矣。我便与太后直言，正因为二惇与二蔡，今此看来定要诬宣仁、毁元祐诸臣，我不如先自请入瑶华宫清修，一来或可令向太后所承担子轻些，二来，章惇此人急躁好功，必急着助立新后，说不定反倒成为中外人情厌憎的靶子。”

&esp;&esp;“大惇小惇”指的是首相章惇和谏议大夫安惇，“大蔡小蔡”指的则是蔡京和蔡卞兄弟。

&esp;&esp;姚欢听孟皇后说到惇。甚至，在宦场，章惇被大臣们私下称为“独相”

&esp;&esp;好权术、搞党争的集团，内部都是塑料情谊。这些人并不因彼此欣赏三观而结合，一个个的，自身人品又极差，但凡利益上出现分水岭，必要开始撕咬。

&esp;&esp;所以，孟皇后越早诱使章惇急着为刘贵妃封后而进奏，就越早将他架在“邀上独宠”的神坛上，成为二蔡等塑料盟友的靶子。

&esp;&esp;但孟皇后毕竟无法预料数年后的情形，她此时尚不知，国朝之后最大的祸患并非章惇，而是蔡京。

&esp;&esp;姚欢踟蹰须臾，又问：“那官家呢？官家可应允小郑公子做驸马？”

&esp;&esp;孟皇后平静道：“官家似乎才想起，我有这么一门亲戚，看来当初舅舅和表兄因身着官服而无辜殁于民变的往事，国朝亦是忘了。不过，得知表姐夫已领职畿县县丞，官家倒未反对我关于驸马的提议，只说了一句，原本，他思量过，苏迨的儿子苏箕，可尚福庆。”

&esp;&esp;啊？

&esp;&esp;姚欢颇有些诧异。

&esp;&esp;赵煦这个死硬的变法派君王，竟愿意将心爱的公主嫁给苏轼的孙子？

&esp;&esp;孟皇后显然看懂了姚欢的目光，意味深长道：“苏学士，虽是宣仁太后在元祐年间安排给官家的讲筵老师，但他不似程颐那般古板，官家，当年还是爱听他授课的……”

&esp;&esp;姚欢品了品，也对，当皇帝和当爹，看人看事的角度未必一样。

&esp;&esp;当皇帝，对臣子的提拔与贬谪，皆以是否有利于自己的施政为出发点。

&esp;&esp;当爹，选女婿的时候，往往就去看对方的家风家教了。

&esp;&esp;话题既然引到苏家，姚欢遂向孟皇后请教绍圣初年苏轼、苏辙兄弟被贬南方的细节。

&esp;&esp;孟皇后盯着案几，目光落在方才为唐国公主母子和端王讲解的几帧画上。

&esp;&esp;“姚娘子，画山水，视点不同，画法亦不同。自山前望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望远山，谓之平远。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则有明有晦。深远之意，重重叠叠，平远之意，则飘飘缈缈。臣子看朝局、看天下，有时就如观者望山，位置与心境不同，所见所思亦不同。官家登基、宣仁高太后临朝时，二苏兄弟一同在京为官的时间并不长。虽然宣仁太后有意任用苏轼为宰相，但苏学士做了一阵官家的禁中老师后，很快请求外放州府为官。”

&esp;&esp;孟皇后以丹青作比，娓娓说起她所猜测的苏学士不愿勇攀宰执巅峰的原因。

&esp;&esp;元祐年间，苏轼刚刚被起复翰林承旨，就有御史贾易、御史中丞赵君锡，诬告苏轼在神宗帝晏驾时，曾作诗庆贺。

&esp;&esp;这二人举出的证据，乃苏轼所写的诗句：“此生已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esp;&esp;按照两位御史的攻讦之辞，君王大行，举世同悲，人臣更应“泣血哭号”苏轼竟然将哀信比作“好语”描述野花、鸟雀都闻之欣然的场景！如此行径，人臣之义何在？

&esp;&esp;姚欢对这个故事倒是惇虽素来是变法派，但他早年在乌台诗案时，还曾挺身而出，在神宗皇帝御前，为身陷囹圄的苏学士辩解，为何到了绍圣初年，章惇竟对已远离朝堂的苏学士，如此冷硬凶狠？”

&esp;&esp;孟皇后望向窗外那些被朔风卷起的落叶，缓缓道：“章惇此人，也未必天生阴毒。乌台诗案时的章惇，与绍圣初年时的章惇，所历全然不同。后者领受过整个元祐年间的凄凉命途，突然之间又回到人臣之极、手握影响君王生杀予夺之权时，怎么还会再心存恻隐？况且，苏学士为官几十年、每到一地都官声颇善，章惇乃用贬谪苏学士过岭南，来试探官家是否为了新法而不怕被指昏聩暴戾。”

&esp;&esp;姚欢默然。

&esp;&esp;她自然地联想到曾纬。

&esp;&esp;身逢此种朝局，曾纬选择进入仕途的手腕，以及进入仕途后的表现，也不算令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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