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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青垂目,轻轻深吸口气。赵钟汶按了下缔素肩膀,沉声道:“回去赶紧再背背熟,蒙校尉可不是说着玩的。”“我知道。”缔素欲哭无泪。蒙唐这记重拳,在营中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验。无论吃饭、走路,常能见到口中念念有词者;便是睡觉,夜半梦话,多数也改为金鼓旗帜条令。这日操练,令旗挥舞,马蹄翻飞。霍去病命人故技重施,喊话之人军阶变换不等,赵破奴也被迫充了回数,连蒙唐都被逼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几喉咙。幸而早间那些话犹在耳边,众士卒耳只听金鼓,目仅看旗帜,心无旁骛,一切闲杂人声尽抛诸脑后,再未出现之前景象。见状,蒙唐虽一径沉着脸,眉头却是渐松。驰了一日,日渐西斜,早已远远超出平日操练所在。振武营在前,虎威营在后,驰到一处坡上,原地下马休息。赵破奴送水囊给霍去病,后者正看着远处的河水,此时上游连下几场春雨,河水湍急奔流,远远地便能听见哗哗的响声。“蒙唐,你过来。”霍去病随口唤道。蒙唐走近,看见霍去病唇边一抹笑意,原本已些微放松的心立时又警惕起来,循着他目光望去——河水!如此湍急!人马是万万过不去的……蒙唐虽不知道霍去病意欲何为,但这位将军行事不按常理,不由地心里一阵阵发紧。“这河里到了春天便有种鱼,”霍去病朝河水努努嘴,闲闲而谈道,“与箸一般长,通体青色,背脊上有条红线,拿来炖汤味道平常,烤着吃却是鲜美无比。你可尝过?”原来是想吃鱼了,蒙唐悄松口气,答道:“没吃过。”“想尝尝么?”“……”蒙唐一怔。霍去病似勾起兴致:“走!去抓几条上来给你尝尝。”“将军,将军……”蒙唐急道,“末将现下不饿,还是等操练结束后再去不迟。”霍去病眯眼看了看日头:“也不早了,既然你不饿,那我就自己烤着吃。鹰击司马,你可要来几条?”赵破奴笑应道:“好啊!不过将军记得让高不识来烤,他烤鱼的手艺可是一绝。”蒙唐见他二人翻身上马,竟当真要去抓鱼,他心中极是不满,但碍于军阶无法劝阻,只得沉着脸走向马匹。鼓声又起,众士卒纷纷上马策缰,依令旗所示,朝河水方向而去。河水愈发接近,响声如雷,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二十丈。十丈。仅剩五丈,行在前头的士卒,已能看见河中翻腾的浪头。行进的鼓声却仍在响着。三丈!浪尖上聚聚散散的白沫似在冷笑。鼓声依旧。19荒冢(上)行在前头的可全是振武营的弟兄们,蒙唐急怒攻心,朝霍去病吼道:“将军!”霍去病神色专注,只当充耳不闻。军规明令——如鼓声不绝,便前面是水火,也须跳入;如鸣金该止,就前面有财物可取,亦不准动。赵钟汶把令旗攥得死死的,脑中一片空白,唯有鼓声穿透而来。“完了,我不会水,这样去见我爹娘也太冤了!”缔素哀号道,他为能赢得霍去病的注意,故意行在队伍前头,此时深悔却也来不及。不过号归号,鼓声不绝,他断不能去勒马。易烨今日未来,子青就行在缔素身旁,闻言并没吭声,她虽不能相信霍去病当真如此草菅人命,但也不由自主地庆幸易烨崴了脚,不必来受此折磨。两丈。“将军,将军,将军……”蒙唐连叠声地喊着。仅余一丈。马蹄已踏上浅滩,前方便是河水。冲在最前头的士卒们全身绷紧,子青夹紧马匹,缔素喉咙干哑。鼓声催命般在身后紧迫着。……浪头滚滚而下,前头的马匹天性使然,惊恐不已,再顾不上马背上的人。后腿急刹,前蹄高高扬起,冲劲尤在,顿时甩出去好几个人。眼看缔素双手脱缰被甩出去,子青眼疾手快,忙探手拽住他衣领,另一手紧拽住缰绳,随缔素同时跌入水中,水花四溅。——直到此时,霍去病的手方自空中狠狠斩下,催命般的鼓声立止。除了前面被受惊马匹弄得手忙脚乱的,其他人纷纷紧急勒马。自马背摔落在水中的士卒们幸而平日操练有素,人虽摔出去,缰绳却大都都还紧攥着,前前后后硬是让马给拖上岸来。子青紧拽着缔素,被马匹拖着,也爬上浅滩来。全身湿透,缔素直喘大气,胸脯剧烈起伏,扳着子青肩膀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能略抬了抬下巴,目光中的含意无疑是——多谢了,兄弟!子青苦笑,伸手抚了抚受惊不小的马匹。后来就地宿营的时候,缔素卸了甲,便去拿了鼓槌直敲徐大铁的脑袋,后者抱头动也不敢动。“我都快掉河里,你还在那敲敲敲,也不知道停一停!”缔素没好气道。徐大铁解释道:“我没留意,我只能看着总旗,总旗挥了我才能停……”“差点害死我!……你个木头脑袋……”虽知道他也只能听令行事,缔素还是不解气,拿着鼓槌一通乱敲。子青坐在地上,低头脱靴子,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她知道缔素不会真伤了徐大铁,倒也不去拦。“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赵钟汶看缔素不依不饶的,干脆抢了鼓槌下来。缔素冲着他来:“老大,你也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冲进河里!”“我有什么办法……”赵钟汶对霍去病这种练兵方子虽不能苟同,却是无可奈何,“军令如山,他才是将军。”“还好我和子青命大。”缔素叹道。子青微微笑了笑,只淡道:“幸而马儿机灵。”缔素只低落了一会儿,便复又得意起来,瞧瞧不远处的虎威营,道:“不过这回咱们可没给蒙唐丢脸,那真是不要命地往水里冲,我看他们虎威营也未必敢这般。”“那是,你拿命来换面子,谁比得过。”赵钟汶笑道。缔素抬头挺胸道:“要不怎么说,是骡子是马,就得拉出来溜溜……对吧,铁子?”猛然问到自己身上,徐大铁反应不过来,挠了挠头,没头没脑问道:“该吃饭了吧?”“你怎么就惦记着吃?!”缔素抬眼,见日当正午,顿时也觉腹中饥饿,转头去问赵钟汶:“老大,该吃饭了吧,吃什么呀?”赵钟汶没好气:“我哪里知道。”正说着,传令兵过来了——“将军有令,河中有鱼,肉质鲜美,各营下河抓鱼,就地烤炙果腹。”抓鱼!眼睁睁地看着水流湍急的河,众人皆呆楞住,手中无钓竿,也无渔网,人下去连站都站不稳,如何能抓得到鱼。“老大,怎么办?!”缔素把湿漉漉的襦衣也脱下搭在树枝上晾晒,“反正我不会水,要不咱们饿一顿……你怎么连甲都不卸,快脱下晾晾?湿衣裳穿着不难受啊?”后一句却是对子青说的。“还好。”子青只肯把靴子脱了晾。缔素不可理解地摇了摇头,接着也脱靴子。赵钟汶犯难地看着河水,其他士卒已有起身往下游行去,抢先去找水流平缓些的河段。“别晾了,咱们也往下游去。”赵钟汶唤他们。子青依言起身,打着赤脚去拎靴子。缔素却起得不情不愿:“那么多人都拥到下游去,咱们去了也没地站。再说了,这河里到底有鱼没鱼,谁也不知道!冒冒然就下去,傻不……哎呀!”他被一个松果砸中脑袋,恼道,“哪个没长眼的崽子砸得我?”他才回头,便看见霍去病半靠稍远处的一株老松下,手上尚抛着一个松果,脸色挂着轻松的笑意。缔素楞了楞,暗忖:难道是将军?应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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