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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步步逼来,满腹委屈,我语调清凌道:“你自己说罢,要我如何做!”
她满目哀怨如秋色生波,欲说还休之间,她蓦地跪在我足边,哀泣道:“我哪里还能知道怎么办,我一向只有些糊涂主意,但求长姊疼我。”她哀哀道:“长姊比我还明白,王爷若一辈子想着长姊,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快活!”
我身子一震,心下酸楚难言,仿佛心上旧伤又被人泼上无数新盐一般,只生生地痛,“你要我亲口对王爷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么?”
她眸中有雪白泪花,“妹妹怎么敢叫王爷伤心!只是敢问长姊一句,方才我假说尤静娴怀孕一事时,姐姐心里难道没有半分难受么?妹妹别无他想,只求姐姐不要再有这样在意王爷的心思,给妹妹和王爷一条路走,也给甄氏满门一条活路。”
一言一字冰冷倾入耳中,我倒吸一口冷气,“你既嫁与王爷,便该明白我再无牵念王爷,更无妨害你们夫妻之心。我若真还为王爷之事忧心,也是牢记一家姻亲,本该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而非彼此算计试探。所以,你实在无需费心忧虑。”我压抑住内心的汹涌,生怕漏出一丝一缕神情再叫她多心,只得佯装回身去看内务府送来的应时绸缎。手指翻过一匹匹绫罗春锦,似翻叠着自己凌乱的心绪,层层叠叠,翻出无数暗涌激流。姐妹血亲,原来,也不过如此!忍着齿冷,好容易静下心拣选出一匹烟紫垂花锦,淡淡道:“皇上喜欢看我穿紫色,拿这匹缎子裁剪春装自然好。妹妹也选一块去裁制新衣吧。”我转首,极力逼出一笑,“你是不是与王爷做明面夫妻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既然你是他的侧妃,就要在其位,谋其政。在身边的才是最要牢牢抓紧的,王府里的日子天长地久,你要懂得抓住最要紧的才好。”
她缓缓站起身来,含了一缕稀薄的笑意,连神情亦如雾气一般朦胧微凉,“长姊今日的教导,玉隐铭记在心,但求长姊也要记着妹妹今日所求,许妹妹一个安稳。等下我还要去探访珝嫔,有些话长姊不方便开口为王爷说的,珝嫔大可代劳。”
我瞥一眼案上的宫室图,“看你方才运筹帷幄,谋划周全,在清河王府中,你自然不会吃亏。”
玉隐浅浅一笑,微见得色,“还好,暂时未落下风。”
她话音未落,花宜进来道:“娘娘,六王府的静妃到了,说是给娘娘请安。”
我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不能背后说人。”
玉隐蹙眉,眉心的花钿也成了扭曲的残花,“我不爱见她,在王府里就够看她缠着王爷了,躲到长姊这里就为避开她得些清净,竟也不能如意。”
我极力平息心气,示意她往画屏后躲去,“眼不见为净,我打发了她也就罢了。”
玉隐点点头,起身往画屏后的阁子去。我略略整理衣衫,向花宜道:“去请进来吧。”
忍将慧心费思量
尤静娴一色粉嫩嫩的春衫微薄,衣裙皆是宽敞的式样,衣带上的丝绦既不系坠子也不镶珠,轻飘飘地垂落着,行动时便有些翩翩如蝶的风姿。我笑着让她,“静妃今日怎么得空来坐坐。”
她怡然而笑,轻声细语,“才刚来向太后请安,上次入宫仓促,还未来得及向娘娘请安。”
我客气地笑,“静妃非要拘泥这些礼数,倒叫咱们生分了。”
她低首,“娘娘客气,妾身不能不懂规矩。”她转头看左右,“听闻玉隐姐姐这两日住在娘娘这里,怎么没瞧见她?”
“真是不巧,玉隐才刚去了德妃那里,说是要给胧月帝姬裁衣裳呢。”
她淡然笑:“玉隐姐姐很喜欢孩子呢。”
花宜捧了一盏“桂眉”来,我笑道:“也不晓得静妃喜欢喝什么茶,这桂眉不是什么名茶,倒是难得茶叶里有桂花香气,静妃只当喝个有趣吧。”
她捧起轻轻一嗅,不由赞道:“好香,当真有趣得紧。”然而她随手放下,歉然道:“娘娘勿要生气,妾身不宜饮茶。只可惜妾身没福了,否则真想品一品这好茶。”
我忙问:“静妃身子不舒服么?可传太医看了?”
她脸上一红,害羞别过脸去,“也没什么,太医说了妾身有了一个月身孕,胎气未稳,所以暂时不宜饮茶。”
她话音未落,只听画屏后头的隔间里“哐啷”一声巨响,似是衣架子倒地的声音。我微微一惊,已见尤静娴疑惑的目光探寻了去。
槿汐闻声而动,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嘴里笑骂道:“这落樱是才入宫的,竟这样笨手笨脚,连个衣架子也擦不好,倒惊了娘娘。”说罢一闪身隐进画屏后,隐隐约约听得里头槿汐的呵斥声:“弄倒了衣架子也不快扶好,外头两位娘娘在呢,不许哭起来惊扰了娘娘。”
我心中狐疑,口中却如常笑着向静娴道:“哎呀,当真是大喜事呢。”我一径唤花宜,“快换燕窝来。”一径笑道:“难为本宫也是生养过的人,竟没察觉,真该打嘴了。”
槿汐若无其事出来,捋了捋鬓发,殷勤接过燕窝亲自捧到静娴手中,又陪笑道:“小丫头不懂事,都是奴婢管教无方,还望静妃恕罪。”
静娴一笑置之,“新来的丫头都有些毛手毛脚的,我们府里亏得玉隐姐姐能干,若换做妾身怎么能看得住下人呢。”
我含笑道:“玉隐再能干,也不及静妃为六王诞育世子的功劳。等下玉隐回来我也得细细嘱咐她要照顾好静妃呢。太后可知道了?想必高兴得很。”
静娴臻首微侧,徐徐站起身来道:“还没有呢。妾身今日来,是特地来向玉隐姐姐请罪的。玉隐姐姐是王爷所爱,又与妾身同日嫁入王府,总是妾身理亏有抢了玉隐姐姐的嫌疑,如今妾身又先有了身孕,想必玉隐姐姐会伤心,所以妾身特来负荆请罪。”
我忙道:“静妃可是多心了。王爷和你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玉隐断断不会这样想。”
静娴似是松了一口气,复又坐下,左手按着心口,“是这样就好了。”她曼妙眸光自我脸上缓缓划过,无端让我生出被霜雪侵染的寒意。她看着我低低道:“其实,娘娘是除了妾身之外第一个知道妾身有孕的人。”
我颔首,“本宫觉得无比荣幸。”
“虽说妾身想要向玉隐姐姐负荆请罪,其实更有一个极大的困惑想请娘娘为妾身解答。”
我淡淡含笑,“静妃如今有孕在身,矜贵无比,为使妹妹安心养胎,本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慢慢靠近我,一抹粉色的春意停驻在我身边缓缓坐下,全不似她此刻语气的微凉如霜,“自妾身嫁入清河王府以来,一直听闻王爷钟情玉隐姐姐多年才纳入王府,又极尽尊崇册为侧妃,玉隐姐姐也一朝飞上枝头。王爷如此,的确是情深意重。”
我淡淡接口,“玉隐对王爷也是情深意重,自然,静妃对王爷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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