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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那揉着的腿,抬头问着阿愁道:“你身上可有跳蚤?”
阿愁眨眼看着她。
莫娘子则皱着眉头低喝道:“问你话呢!”
阿愁赶紧摇头,可想了想,又低声回道:“天冷,不知道有没有。”
当初刚穿过来时,她是不明情况。等她明白了眼下的状况后,哪怕她曾想到过跳蚤虱子这些于秋阳的人生中来说,几乎已经算是被灭绝了的物种,她也无力改变现状。幸亏这是天寒地冻的冬天,正是那些小东西休眠的季节,于是她只好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可显然,虽然现在没个虱子跳蚤咬她,却不代表她身上就没这玩意儿。
她这诚实的回答,倒赚得莫娘子微松了松眉头,然后又皱紧了眉,问着她道:“那你头发里有虱子吗?”
阿愁眨着眼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想来少不了这些东西的。”莫娘子拧着眉心咕哝了一句,却是坐在那里打量阿愁半晌,似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一般。半晌,她才低低又抱怨了一句“真是”,却是依旧没有把那句抱怨的话说完,然后指着窗下的墙角处命令着阿颜道:“把鞋脱了,去那墙角里站着,我没许你动之前,你不许动。”
阿愁赶紧依着她的指示脱了鞋,光着脚走到那墙角处站了。
莫娘子似乎没料到她没袜子,不禁看着她的光脚一阵眨眼,然后又是一阵皱眉。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从榻上站起身来,走到东墙下的一张小方桌边,从桌上提了只铜壶,又从桌下抽出一只铜斗,然后转身对阿愁又道了句“站着别动”,便提着那壶和铜斗出了门。
片刻后,阿愁便听到楼下的井台边传来打水声,以及西厢里那个老妇人跟莫娘子搭讪的声音。
直到这时,阿愁才抬起头来,溜着眼把屋内一阵仔细打量。
这是一间几乎和慈幼院的寝室差不多大小的屋子。从门口到南窗下,大概只不足五六步的距离,可从东墙到西墙,却足有约十步之长。于是那莫娘子便于南窗过去约一步的距离处设了四片糊了素白纸面的竹制屏风,将这一间室给隔成了内外两间。这会儿因那屏风拉着,叫阿愁看不到内室里有什么,可就从外室的家具布置来看,似乎莫娘子的经济并不如她看上去那般宽裕。
这外室间里,于阿愁的左手边,直对着门的南窗下,是一张一尺余长的竹榻。竹榻的中央放着一张制作简陋的竹几,竹几上放着一把粗瓷茶壶和四只倒扣着的配套茶杯。
竹榻过来,于阿愁的右手边的墙角处,放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小方桌。那木桌的中间被挖了个洞,洞口处架着一只里面堆了一半炭灰的铁锅。
阿愁盯着那口锅研究了一会儿,终究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便又抬头往门口处看去。
进门处,紧靠着一张五斗柜,放着一个三条腿的两层木架。架子的下层放着一只陶壶,上层放着一只铜盆。木架上方还设着一根横杆,横杆上挂着一块雪白的巾子——阿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东西跟她小时候家里的那只老式洗脸盆架子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后来她才知道,这东西竟还真就是个洗脸盆架子。
和那洗脸盆架并排而立的,是一张只刷了层桐油漆的五斗木柜。木柜的做工虽然有点粗陋,可那五只抽屉上饰着的云纹铜环,看着倒颇为精致——阿愁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五只云纹铜环,是莫娘子的嫁妆。
五斗木柜上,盖着一块遮尘用的青花布。柜顶上搁着大大小小几个不知用途的盒子,以及一个木制花瓶。那花瓶里插着的却不是花,而是一柄鸡毛掸子和一柄拂尘。
看着那鸡毛掸子,阿愁立时想起小时候她奶奶专用来揍她的那件“法器”来。这玩意儿,自从被秦川故意弄断后,她奶奶就一直不曾买到过替换的。隔着二三十年不曾见过,如今乍一相见,阿愁发现自己居然条件反射似的,依旧能够感觉到后臀处一阵木木的麻痒……
她这里心里一阵感慨时,莫娘子端着一斗烧得通红的炭火和装了水的铜壶回来了。
见她乖乖站在墙角里没动,莫娘子颇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后,便走到那张架了口锅的矮桌边,以火箸将铜斗里烧得甚旺的炭火夹进那只堆着炭灰的铁锅里,又往锅里添了几块泥块一样的东西,然后拿过一个铁架架在那口锅上,再端起铜壶放在铁架之上——阿愁这才看明白,原来这“铁锅”竟是个炉子。
忙完了炉子,莫娘子又于屏风后面搬出一只木箱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阿愁倒是认识的,之前她和秦川去湘西旅游时,曾看到当地人用过,这是专用来烤脚的暖炉。
果然,莫娘子将铜斗里剩下的炭火都倒进了那只木箱子里。等了一会儿,见那桌炉和暖炉里的火都燃了起来,她便走到南窗下,将那窗户略开了一道缝,然后走到屏风处,将那屏风合起一半。阿愁这才发现,原来那西墙上也开着一扇窗。
趁着莫娘子于屋里一阵忙碌间,阿愁偷眼往屏风后看了看,就只见屏风后的南墙根下,是一张被屏风遮了一半的架子床。架子床边上,紧挨着便是西窗下的一张梳妆台。那梳妆台和那五斗柜一样,只刷了一层桐油。梳妆台过来,靠着北墙下放着的,是一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木箱再过去,便是那只五斗柜了。
这会儿莫娘子正埋头在那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便只见她从那只木箱子里抱出一床被褥和一些衣裳。
她看看阿愁,目光在南窗下那张单薄的竹榻,以及床前那约一步宽的脚榻上来回看了一会儿后,便将那些衣裳被褥全都放到床上,又拖开床前的脚榻,从床下拖出一只圆木澡盆,以及一只硕大的洞壶来。
她先将澡盆拖到屏风外,然后又将那屏风展了开来。她则于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才提着那只比桌炉上的铜壶至少要大上两倍的大铜壶出了屏风,却是抬手指住阿愁,道了句:“且老实站着,我回来前都不许动,更不许碰这屋里的东西!”
阿愁赶紧一阵小鸡啄米式的点头。
于是那莫娘子便提着那壶再次出了门。
片刻后,楼下再次响起了那老妇人跟莫娘子对话的声音。听着那对话,阿愁才知道,莫娘子提着那大铜壶,是打算去巷口的老虎灶上打热水的——就是说,莫娘子打算把她好好洗刷一番?!
此时日头已经升上了中天,近午的阳光透过开着的窗缝,于阿愁的脚前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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