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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熏香能带到纸上停留长达十天之久的,”善保倚着床看着福康安,端起一盏茶,轻声道,“那张小抄上的香并不是冷梅香,只是松烟古墨的墨香罢了,我在考场当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余先生偶尔会用松烟墨,与普通墨不同的是,墨里散发一种冷香。这种香多是制墨时加的冰片麝香或是什么珍贵的香料。”
“索绰罗.英良是个很谨慎的人,小心的过了头,做事并不干脆。当初索绰罗氏夺了我家家业时,以索绰罗.英良的本事,无声无息解决我同福保并不是难事,他却留了我们一条小命。还有,他恨我至此,却要等到我会试时才出手,可见已经准备的天衣无缝。该清理的人已经清理了,该打发的也打发了。这个局若是做成,不仅能解决我,连我叔叔也一锅端了。他肯定很得意。像余先生,每次写一副好的斗方,就会拿出来反复的看。索绰罗.英良眼看就要大仇得报,岂能不更加小心。太过小心的人是不放心别人的,节骨眼上,更不能出现纰漏,这支笔、这张小抄是要做为证据留在考场的,他怎能不反复检查。”善保半眯着眼睛,摸了摸手里的茶盏,“他到步军衙门走过我身边时,我留意到他身上的熏香是铺子里年前所制,灵机一动,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只是索绰罗.英良能位居一品尚书,可不是花大这等没见过世面的艺人,不是好诈的。所以我先把索绰罗氏的事情说了出来,再有选秀不成反自尽,这就是对朝廷的怨望。圣上自然会动怒,而索绰罗.英良也恼羞成怒,恨我欲死,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平常的理智。我才会把熏香的事拿出来说,族中丑事尽为人知,他声望全无,再有这桩案子,矛头也指向他。这世上哪里真有天衣无缝的局呢?他心里有鬼,此刻已是惊弓之鸟,随便什么响动都能要他的命。何况我将熏香之事说得信誓旦旦,你这旁观看戏的都信了,何况他这当局者呢?”
福康安讪讪一笑,“我是担心你。索绰罗家到底是满洲大姓,他家长房袭公爵、伯爵的也不少,可别让他回过神,再翻状。”
“他是不会翻状的,光索绰罗氏做的那些事,已经是门风不正、教女无方、为人唾弃,他心里明白。他认不认罪,这案子始终是指向索绰罗家,刑部再审,怕要把他的御史儿子赔进去。圣心已失,他是死定了,如今暂且苟活牢中,不过是为了保住家中老小罢。”善保淡淡地,无悲无喜的模样。
“说起来,还有不少疑点,会试都是礼部在安排,那个花大如何能在贡院大门口检查考篮,还就偏巧在你的考格外头站岗,这里头定有不少猫腻。”福康安如今对善保的智慧大加赞叹,他都能想到,不信善保想不到。
哪知善保微微一笑,“如此结案已是大善。这案子事关今科春闱,虽然涉及一部尚书,不过是我们两家恩怨。难道还要株连到礼部上头?你当我不知道礼部尚书他他拉.林卓,替索绰罗.英良遮掩么?说起来他们两家还是姻亲。只是牵扯到礼部,举子们难免质疑春闱是否公正了。日后榜单一出,少不得许多闲言碎语,于朝廷脸面也不好看。我就没提。”
“你如此识大体,只是可惜你这科,还要再等三年。”福康安很为善保惋惜。
善保喝了两口茶说,“这也是天意罢,我想着等伤好了,出去各地转转,开阔眼界,长长见识。”
福康安大惊,“你要出远门?”
“嗯。这科已是错过了,我现在年纪小,补不了差事,趁现在有时间,各地转转。去年来我家的随园先生是江浙人,对我说起过苏杭美景,吴侬软语,江浙风情,心向往之。”善保脸上一派神往之色。
福康安却是不乐意,恨不能劝善保息去此念,道,“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些山山水水,人物风景,寻常的很。长途跋涉的,去那么老远,咱们见面都不容易。我,我明年大婚,你难道不来喝杯喜酒?”
“你还有脸跟我说大婚,你说说,谁老婆子嘴把索绰罗家的事捅出去的?”善保捶了福康安肩膀一拳。
福康安尴尬的笑,“善保,我那也是没法子了。原先大姐姐帮我打听了,说皇上要把索绰罗家的孙女指给我,吓得我连做两天恶梦。那种白虎星,哪个敢娶?这推也得找个可信理由不是……”
“你得罪人,叫我背黑锅,”善保奚落着,“还有脸在我跟前儿摆福三爷的谱儿。”
“善保,我都跟你赔不是了,你还要记多久哪。”
“记多久?我向来过目不忘,何况这种叫我气了好几天的事呢,说不好就得记一辈子呢。”
福康安听这话,知道善保已经消了气,不过是讨个口头便宜,眉开眼笑的附和,“记着吧,能让善保记一辈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拿了个草莓递到善保唇边,“呐,吃吧。我伺候你善保大爷一回。”
善保张嘴就吃了,唇角残留一丝果汁红渍,福康安指着笑,“瞧你,还不擦了去。”
善保舌尖儿露出一点舔了舔,问福康安,“还有没?”
福康安自袖中取出帕子,一手拖了善保的下巴,一手给他细细擦干净,“懒死了,拿个帕子能累着你。”嘴里念叨着,指尖儿却在善保的脸上流连,细如脂玉。他房中两个侍妾,模样性情也是上上等,跟善保一比……
“擦好没?再给我拿一颗。”
福康安手一僵,拈一颗塞善保嘴里,“你倒是会使唤人。”眼睛却移不开视线,这几年,善保渐渐长大,去了幼时的稚气,愈发俊美了。又兼他用功念书,气质温润,眼界开阔,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味道。
福康安下晌午得去当值,早早与善保告辞,一整日的心不在焉。
侍卫相当轻省,每日守两个时辰大门,还是做六日歇六日。小喜子偷瞧福康安的脸色,也不像累着的模样,便未多嘴。
回房后,两个侍妾迎上前服侍福康安换了家常衣裳,这两人,乃宫中所赐,一个温柔可亲,一个娇俏甜美,平时福康安也乐得与她们说笑,今儿却失了兴致。斜倚在榻上,只是慢慢喝着参茶。
“爷可是乏了,奴婢给您揉揉可好?”宁儿温温柔柔的坐在榻旁,水漾的眸子荡漾着万千欲语还休的柔情。
福康安盯着宁儿温婉的脸蛋儿,伸出手去,扣住宁儿小巧的下巴,细细摩挲着,宁儿温顺的低垂着头,脸儿却渐渐红了。
“这是用的什么胭脂?”福康安对着一张修饰的精致如画的脸,忽然间意兴阑珊,善保什么都不用,脸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
宁儿细声细气的说,“是老太太赏奴婢的,说是大爷拿回来的。奴婢和可儿妹妹一人一套,比以往奴婢用的都好呢。”
可儿倚着门框笑,“爷,胭脂有什么稀奇的,奴婢听说现在城里有一家卖香料的铺子,一种香料只卖一人……嗯,那香佩在身上,香气弥久不散,听说现在千金难求呢。”
福康安笑看她,“怎么站得那么远说话?”
“奴婢怕扰了爷和姐姐的兴致。”说着自己先捏着帕子笑了,摇摇摆摆的走至福康安跟前儿,福了一福,才笑嬉嬉的盈盈坐下,又似黄莺出谷似的问,“爷,奴婢和姐姐听了半天的故事,说的就是前儿举人蒙冤叩阍的事儿,真跟以前听的话本一样。”
福康安惊奇,“哟,这都传到内宅来了。”
可儿明眸得意的一转,“瞧爷说的。奴婢们虽然大门儿不出、二门儿不迈。可这样惊天动地万岁爷御审的大案子,除了四九城的瞎子聋子,如今还有哪个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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