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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第3页）

&esp;&esp;“易桥叔好，我是十七组的季之白，你一个人在家啊。”

&esp;&esp;“他们都在广州，也回不来。”易桥叔眼皮都没抬，等季之白说完来意，他才慢慢悠悠地把火炉上的酒壶拎起来，朝着一个浅到见底的小瓷杯里倒，酒在空中划落出利落的弧线，早闻易桥叔贪酒爱财，真是一点都不假。

&esp;&esp;易桥叔把桌上的酒端起来往鼻间闻了闻，小啜一口。

&esp;&esp;他的动作越慢，季之白越急。

&esp;&esp;又啜了一小口，易桥叔才抬起头，也很直接：“去哪儿？能给多少钱？”

&esp;&esp;“去一趟市医院，您说多少钱合适？”

&esp;&esp;易桥叔倒也不含糊，直接喊了价，六百！

&esp;&esp;六百！真的有点夸张，平时开车去市区也就七八十块，但眼下不能讨价还价，只要能救母亲，六百也接受。季之白从口袋里掏出六百块递了过去，钱是他和姐姐凑的，一共也只几千块。

&esp;&esp;易桥叔不急着接钱，起了身，走到室外车前看了看天，说：“这样的天气，除了我，也没人敢开车上路了，这样吧，你先回去，如果明天早上九点，没再下雪，我会开车去你家接人，如果还下，就……”

&esp;&esp;“叔，可是恐怕等不了这一夜啊。”季之白心急如焚。

&esp;&esp;“这雪不停，车没法上路。再说，我院里的雪得先弄干净了，车才能出门，你就祈祷明天不下雪吧。”

&esp;&esp;“我不怕，现在只求能尽快出车，就是大恩。”季之白忽然想起易初颜的话，山长水断，总会有另外一条路出现。战胜这彻骨之寒，就可能比时间跑得更快，就有希望把母亲从鬼门关拉回来。

&esp;&esp;未来本来就未可知，命运有时候靠赌。岁月艰难，可这倥偬时光却从不肯为谁停留。

&esp;&esp;回去的路上，季之白在雪地里往家的方向奔跑，一路上听到石井镇的人们发出的欢呼，原来是来电了。昨天停电了，镇上马上组织了救急小组，修好了电路。

&esp;&esp;很快，季之白要送母亲去市医院的事，无人不晓。在出发前镇上通电了，似乎是一种新的预示，说这些话的人和宣扬世纪末日到来的人，是同一拨。

&esp;&esp;两个姐姐连夜收拾，被褥、衣服、热水壶，都是必需品。

&esp;&esp;夜晚，季之白站在小院里的杉木树下，从前这里枝繁叶茂，如今一眼苍穹蔓延，命运的暗涌会改变什么，似乎只能睁眼静候。明天要去市里，道途艰险，如果人生真的有意外，此时此刻最想见的人是谁？

&esp;&esp;脑海里冒出来的是易初颜。也许是最后的告别了。

&esp;&esp;易初颜家的院落异常冷清，易初尧房间亮着灯，挨着的另一间房的门是关着的，屋檐一角青瓦凌乱，被厚厚的冰包裹着的干枯桃树枝垂在空中。

&esp;&esp;本来想离开，但一想到自己为什么来，还是敲了易初尧的房间门。

&esp;&esp;易初尧把单放机按了关闭键，他放的音乐声很熟悉，但具体想不起是什么音乐。易初尧自然也知道季之白现在的境况，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

&esp;&esp;季之白说想找一下初颜，易初尧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闪现了什么又瞬间熄灭了。

&esp;&esp;他示意季之白安静：“你听。她应该在后山。”

&esp;&esp;万籁俱寂，耳边隐约有悠扬的声音传来，像是笛子的声音。

&esp;&esp;这个时候一个人在后山清冷的地方？季之白以为自己听错了：“后山？是风信子温室的那条道吗？”

&esp;&esp;“你知道风信子？还见过温室？”易初尧压低了声音。

&esp;&esp;“那天来借磁带，去看了一下。”

&esp;&esp;“既然你都知道她在哪儿了，不如过去吧！”易初尧拿起了单放机，塞上耳机，把垫在背后的枕头抽了出来，慢慢将身体往下蜷缩。

&esp;&esp;季之白知道他在赶客。

&esp;&esp;借着雪地的光芒，他穿过堂屋，推开后院的门，循声而去。

&esp;&esp;果然，本来遥远的声音近了许多，像笛声，但比竹笛的声音低沉厚重了些许。沿着后院那条路，经过风信子的温室，雪地上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跟着路上的脚印走了一段小路，他来到一片竹林。

&esp;&esp;密密丛生的散生竹，易初颜披着一件雪白的长斗篷，头发散落在衣帽里，盘腿坐在一堆竹叶上，嘴唇跟着手中的乐器转动，手指娴熟，那乐器发出的声音空谷婉转，曲子感伤。

&esp;&esp;不知什么时候，大雪竟然停了，季之白不忍打断，直到一曲吹毕，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

&esp;&esp;站在那片竹林外的季之白，踩着雪地走了进去，忽然有种踏雪寻梅的感觉。

&esp;&esp;低着头的易初颜仰起了脸，短暂的惊诧，还从未有人来过这里，她刻意压低了吹奏的声音，怕惊扰了别人。

&esp;&esp;季之白忍不住感慨从不知道在山村的小角落里，竟然有一方乐园，至少是易初颜的乐园。

&esp;&esp;“这个地方是有名字的。”

&esp;&esp;“还有名字？”季之白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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