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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何立忽然明白了之前杨青山说的佩服何学义是因的什么。他觉得很是惭愧:原来自己对自家父亲的了解竟然还不如杨青山一个与何学义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一直以为他爹送他去学海事船政不过是为了他们何家日后的荣华富贵,原来是他狭隘,对方千万心思,他终究只读懂了其中一二。
&esp;&esp;如醍醐灌顶一般,他猛地想起了之前那个秋日的午后坐在树下懒散着看书的杨青山。原来那人竟是这样的意思。他想:终究是我愚钝,怎到现在才明了。
&esp;&esp;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大兴这种地方千百年来这样传着,并非是空穴来风。想当初他们何家靠着郑大人这棵大树才得以发家,如今大树威风不再,郑大人在朝廷又有中堂大人那般一手遮天的宿敌,何家倒了是迟早的事。
&esp;&esp;只是何老爷体面,选的却是一条最为破釜沉舟的路子,这忽然给何家的倒台添了几分义气:华洋商战,赢则皆大欢喜,就算输,也不枉这一生得这家财万贯。
&esp;&esp;“你放心,”何学义发觉自家儿子许久没出声,以为他是被自己这些话吓住了,赶忙宽慰道:“爹早就给你们娘俩备出了银两,存在了苏州府的钱庄里,也给你的几个弟弟留了钱,足够你们过活了。”他拍了拍何立的肩膀:“这些钱是保底钱,就算到了再紧要的关头,爹也不会动的。”
&esp;&esp;何立却摇了摇头:“爹,儿子从没贪图过您的钱财,我知道我娘也是一样的。”他望向何学义:“安叔与我说,这回您和洋人打商战,其实凶多吉少。可无论您做何决定,儿子都愿意做您的左膀右臂。”
&esp;&esp;京城向来是冬冷夏热极为分明的气候,夏日暑热,再加上多日未曾有过雨水,整座城几乎要变成一座大火炉。中午时分,杨青山刚刚打算歇下,却听见有人在外面喊他。
&esp;&esp;他听出来是李清河的声音,迟疑着是否要开门,却听得门外那人接着说:“有个小女娃过来了,指名道姓地要找你,找杨明渊教员。”
&esp;&esp;杨青山开了门,只见李清河牵着那小女娃的手正在他门口站着。那人满脸狐疑地打量着他,就差当面问他这是不是他的私生女。杨青山看了许久才把这小女娃辨认出来:这正是他一年前接济过的孩子。他轻轻地笑了,仔细端详着,发觉这娃娃的眼睛正如当初那般又大又水灵,个子长高了,身量却清减了不少,想来这一年里又吃了不少苦头。杨青山皱了皱眉,俯身道:“小娃娃,你来啦。”
&esp;&esp;“这孩子是我刚刚在咱们学院门口看见的。既然你认得她,我也就放心了。”李清河并没有看他,只是兀自说着:“我先走了。”
&esp;&esp;“老师您慢走。”杨青山恭恭敬敬地作揖道。
&esp;&esp;“杨老师,”小女娃的声音怯生生的,依旧带着些奶声奶气,小脸白净得很,不像一年前那般脏兮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好似快要落下泪来,说得满脸委屈:“你能不能帮帮我,救救我娘啊?”
&esp;&esp;“你娘?”杨青山牵起小女娃的手:“跟杨老师进屋吧,咱们慢慢说。”
&esp;&esp;小女娃一进屋就哭了,站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却也只敢自己用手背抹眼泪。杨青山递给了她一张手帕:“别哭了,有什么难处,不妨跟杨老师说说。”
&esp;&esp;小女娃抽噎地说了半天,杨青山也大概听了个七八成:这娃娃一直和她母亲一起在郊外住着,母女俩相依为命。近年来她母亲病重,她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esp;&esp;杨青山本想着给这小女娃拿些银两,却看见小女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来。小女娃衣衫破旧,这块玉佩却光泽莹润,与她极不相称。
&esp;&esp;杨青山看呆了,他死死攥住小女娃的手,望着她手中的这块玉佩,忽地想起了在西洋海军学院的快活时光,又想起了几年前侯府的那场大火。这玉佩是他去西洋那年他的同窗旧友江恪送他的,两人一人一块,一年后江恪也去了西洋。江恪自小与他一同读书,一同留洋,又与父亲一同支持北安侯的革新大业,而他们也正是在当年侯府的那场大火中被烧得尸骨无存。
&esp;&esp;“明渊,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完成咱们未竟的事业。”
&esp;&esp;“大兴朝的兴亡,在此一举了!”
&esp;&esp;杨青山回过神来,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那块玉佩细细比对:两块玉佩一模一样,确是江恪的遗物。他死死盯着那小女娃:都说生女肖父,小姑娘不过四五岁,眉眼间却已然能依稀见到当初江恪的影子。他忽然觉得懊恼万分,赶忙拿过手帕无比轻柔地给小姑娘擦净了脸:“快带我去见你娘。”
&esp;&esp;小女娃的住处太远了,杨青山心急如焚,于是叫了一辆马车载着他们过去。听这小姑娘说,她今天一大早就出来了,直到正午才赶到海军学院。杨青山心疼得紧,死死搂着她,低声安慰道:“别怕,杨叔叔在呢。”
&esp;&esp;小女娃的住处简陋至极,只有里外两间小屋,屋墙破败,屋顶也漏了几处。杨青山被她牵着进了里屋,便看到一个形容憔悴至极的女子无比虚弱地卧在床上。
&esp;&esp;那女子的面颊向下凹陷得厉害,身上只盖了一条旧棉被。见此情状,杨青山直直跪在地上,忽然间泪如泉涌:“嫂子,明渊没能替江大哥照顾好你们母女俩,是明渊的不是。”他俯身磕了几个头:“嫂子和小侄女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明渊是大罪人啊!”
&esp;&esp;“侯爷,快起来。”那女子虚弱至极,又被杨青山的举动吓了一跳,顿时咳嗽不止。杨青山赶忙给她拿了杯水,待她缓过些了才接着说:“江大人当初走时曾与妾身千叮咛万嘱咐,世道艰险,万万不可麻烦侯爷,只是如今妾身病体实在难以支撑。”那女子说着便要落下泪来:“妾身生如萍草死不足惜,可这孩子是江大人唯一的血脉,妾身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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