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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皱眉:“礼物?”阿弦在旁盯着这一幕,双目圆睁。先前得袁恕己回答,本以为周利贞不来,自己所见的一定只是臆想不会发生,但是……周利贞笑笑:“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个心意罢了,您请过目。”他望着袁恕己,低头要将匣子打开。阿弦胸口起伏,眼睁睁地看着袁恕己仔细打量匣子,而周利贞捧着匣子的手却在慢慢地往匣子下面探去,就像是一条悄无声息的毒蛇,蜿蜒地逼近。方才所见将清晰地出现,身体好像被恐惧所占据,隐隐地有些战栗。这瞬间,就像是生跟死的对决,又像是那夜她无法拿武后的命做赌所以选择进宫一样,阿弦顾不得再迟疑,她迅速闪身上前,伸手拦住袁恕己。将袁恕己用力往后一揽,同时阿弦一脚踢出,狠狠地踹向周利贞。少年被一脚踹中胸腹,往后倒飞出去,把身后的两名客人都撞的踉跄倒地,而周利贞手中的匣子落地,露出里面一个洁白无瑕的羊脂白玉手环,因为匣子滚落也随着掉在地上。在场的所有人,屋内屋外,无数双眼睛呆呆愣愣地瞪着现在这一幕,直着的脖颈,睁大的双眼,像是发现了自己的活动领地被莫名闯入的豳州特产呆狍子。因大家都不大认识周利贞,又不知到底发生什么,只看见阿弦一言不合动手伤人。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阿弦也看清楚了:周利贞的手中并没有什么匕首。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又出了错,当即上前,急忙去搜他的双手,袖底,又在腰间探摸。浑然忘却了周围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忽然手腕被握住,原来是桓彦范过来,低声道:“你干什么?”阿弦道:“他……”目光一转看向地上的锦匣。袁恕己一直看到现在,顺着她目光一瞧,到底是从桐县就配合无间的,袁恕己知道她如此反常必定有异,当即走过去将匣子拿起来。那玉手环已经跌裂了一道暗痕,他将匣子上下左右也打量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异样。这会儿周利贞被袁府的小厮扶住,他捂着腹部,脸色雪白,苦笑道:“我哪里做错了什么,招惹了女官不快?我致歉就是了。”阿弦紧闭双唇,无法解释。袁恕己则笑道:“既然风平浪静,那么就请各位入席,大家痛饮就是了。”又对周利贞道:“抱歉的很。”周利贞道:“无妨,别坏了少卿的好日子就是,我且告辞了。”袁恕己点头,命仆人相送。厅内众人各自定神,重又举杯庆贺。刹那间,仍旧歌舞升平其乐融融。但是就算没有人刻意去打量阿弦,阿弦仍是觉着自己犯了可笑的谬错,全程窘然,缺言少语,心里恨不得这事没发生过、众人也都不记得。但又偏偏知道,这件事自然是才发生的,且很快就会更多关于女魔头的流言蜚语问世,不知这一次又是什么版本而已。事后,阿弦见了崔晔,总算能说起此事来,回想那时候的场景,对周围围观众人而言,她只怕是疯了似的行径。阿弦自责:“当时就像是中邪般,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就是觉着一切都不对……幸而少卿不是外人。他从不会怪罪。不过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就是了。”崔晔道:“你也是为了他安危着想,他高兴还来不及,又不是真是个心胸狭窄之人。”阿弦抓抓头:“但是我到底是怎么了?先前的梦不作数了,这一次所见的,又是假的,虽然这假的倒也并非不好。阿叔,我有些怕。”崔晔将她抱住:“再过两日婚期,以后……就是我寸步不离地陪着阿弦,你怕什么?”阿弦一愣,笑道:“我怕你寸步不离啊。”忽然想到上次尚书省里听来的话,担忧道:“你不会想去羁縻州吧?”崔晔道:“那时候是因为怕总是见到你会忍不住,所以才想及早离开的,其实不必我去,二圣早有了更合适的人选。”阿弦这才舒了口气,崔晔抱紧了她,嗅着她身上的淡香:“以后该叫你什么?阿弦,娘子……夫人?”阿弦忍不住笑了出声,将头在他怀里乱拱。斗转星移,日月如梭,大婚之日疏忽来到。阿弦也提早六日前休班,不过就算休班在家,她也并没什么事操心忙碌,因为自有人帮她把事情都接了过去。崔府,卢府,以及一个从来能干的虞娘子,将所有要用之物、要派之人等等,尽数准备的妥妥当当,阿弦只要听从虞娘子的吩咐行事就是了,闲暇只是逗逗小黑猫跟玄影,因为这件大喜之事将临,所有的杂事、要事,都先往后推迟,竟是比任何时候更觉着轻松自在。除了崔府跟卢府的人忙碌外,另外也因这亲事而忙碌不已暗中焦心的,却是高宗李治。虽然天下人不知道,但高宗毕竟心知肚明,那是自己的女儿……又是第一个要出嫁的女孩儿,高宗极想要把这婚事办的天下轰动才好,跟武后提了一次,被武后笑了几句。但武后笑归笑,却并没有就不管此事,也特意交代了宫内的六司,帮忙置办些女官需要的婚典之物,宫中典司所做,都是御用之物,平常只有极得宠或者建功的大臣才会得的,表面看来是二圣对女官的宠幸,实际上,也算是为人父母的一点心意。高宗仍觉着不足,暗中叫心腹送了六个箱笼到怀贞坊,却都是些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并一些珍奇的古玩之类,——当作阿弦的嫁妆。倒是解了虞娘子燃眉之急,她总觉得嫁到崔府那样的大宅子,没有些相应的嫁妆,多少会被人看低些,如今有了这几只箱笼便好办多了。箱子虽不多,但虞娘子在权贵之家长大,一看那些金银器,古玩都是稀世之宝,这样的东西随便一件,少到数万,多至百万银两不等,何况有的根本是有市无价。阿弦倒是试图辞过,却给高宗笑着劝止。箱笼做嫁妆的事虽做的低调,宫内六司帮女官置办婚用之物这件却很快也被传扬的天下皆知。二圣都如此关心这门亲事,朝野自然更加轰动,朝野轰动瞩目,主持操办的崔府,卢府,以及阿弦这边的虞娘子,更是半点马虎不得,越是临近婚期,虞娘子越是睡不着,一天至多只睡一个时辰左右,紧锣密鼓尽心竭力地筹备指挥布置一切,忙的分身乏术。阿弦本躲清闲,可见满院子的人都如陀螺般,暗自咋舌,对她来说,最难过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被虞娘子催着去换女装,试婚服,众人的紧张也感染了阿弦,随着日期渐近,她竟又有些畏怕之意。只是想不到,让她畏怕的不仅仅是现在所感知的一切而已。这一日,天还未亮,早起的蝉就迫不及待地在树梢上开始了一天漫长的吟唱。但是让蝉觉着气愤的是,这家里的人竟像是彻夜不眠,灯火点了一夜,而且,还抢在她开唱之前就喧闹的很,吓得她开唱的第一声都是颤的。崔府的新房,是卢夫人先前新选出来布置妥当的,事先还找了风水先生来看过,断定是个有利夫妻和睦、多子多孙的极佳之位。当夜幕降临,新娘的轿子停在门口,卢夫人自觉连日来的种种操劳带来的那轻微倦累都不翼而飞。等请了新妇,走了红毯,跨了火盆,射了三箭后……卢夫人喜极而泣。崔老夫人笑逐颜开,却发现崔晔在射箭的时候手有些微微发抖,她老人心细,又体贴孙儿,知道他先前还病过一场,且今日已太过劳累……生恐耽搁了洞房,于是便叫了司仪,直接顺势叫他们自入洞房了。桓彦范本想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便错过,至少……要偷听个墙角之类,不料崔升早看出他的意思,便专门拦住他不肯放开。桓彦范笑道:“我又不去棒打鸳鸯,听一听又有什么妨碍?”崔升道:“谁知道你会听见什么,你那嘴长,只怕又说出去。”桓彦范故意道:“你怎么只顾拦着我,你看看……少卿早过去了!”崔升信以为真,惊的回头。桓彦范哈哈一笑,撒腿就跑,崔升这才看见袁恕己正在窗边不知若有所思地在看什么,自己竟是上当了。新房之中。喜娘们才搀扶阿弦落座,阿弦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要掀开盖头,两个人忙按住她的手道:“不能动,得由新郎官挑开。”阿弦忙催促:“阿叔,快快!”侍陪的虞娘子忙咳嗽,脸不觉红了。两个喜娘跟周围的丫鬟们都失笑,崔晔眼底含笑,可打量着面前身着女装喜服的阿弦,却几乎不舍得动一丝一毫,只盼这会儿的时间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可以让他把所有细细微微的,都看在眼中,牢记心里。这一刻,他是身心都俱得安泰,惬意的无法言说的,就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身体里缺失的另一半,又或是灵魂终于得到了天上地下跟他契合匹配的那个。一念至此,手几乎都有些抖,他深深呼吸,将面前的盖头掀开。底下,阿弦的脸被扇面遮住。她的扇子本不能随意撤去,但是在崔晔挑开盖头的时候她已经按捺不住,便把扇子往下,当看见他就在面前的时候,阿弦睁大的明眸里多了些笑意,她喜欢地垂眸,半是忐忑,半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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