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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竟笑了起来,说了几句什么,身材高瘦之人沉默半晌,显见是被说服了,同那人一道,将剩下的两只箱子搬到马车上,可正当那人低头去拖赵月婵之时,身材高瘦男子忽然抱住那人的头,匕首狠狠在那人胸前扎了几刀,那人呻吟一声倒地,那男子又连扎几记,那人遂不再动弹了。身材高瘦男子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香兰只觉心惊肉跳,顷刻间便结果了这几人,如今这身材高瘦的男子便要独霸劫来的钱财珍玩了。正此时,林锦楼忽然咳嗽起来,咳得口鼻都喷出血来!这一咳犹如石破天惊,吓得香兰一身冷汗,一面用袖子去擦林锦楼咳出的血,一面在他耳边急促低语道:“大爷,你轻声些,外面有歹人……”林锦楼半闭着眼,仍不住剧咳,他抓了一把雪塞在口中,混着脏泥脏土,想让咳声轻些,一面将左腿蜷起。香兰心急如焚,一把抓起那弩箭,牢牢握在手中。那身材高瘦的男子显已听到异动,不由顺着声音一路寻过来,走得越近,越能瞧见雪地上痕迹凌乱,不由握紧了手中单刀。香兰藏在石后,只闻心跳如擂,手按在弩箭扳钮上,可双手已冻得没有知觉。此时,只见一道身影闪了过来,香兰情急之下忙去按动弩箭扳钮,可她手指早已冻得毫无知觉,竟扣动不能。那高瘦男子显是怔住了,看看浑身是血的林锦楼,又瞧瞧香兰,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居高临下道:“想不到想不到,今日竟还捡到了这样的便宜。”一行说一行抓住香兰。狰狞(四)香兰大惊,情急之下只得抄起汤婆子便砸,那人一时未料香兰发威,头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不由勃然大怒,一巴掌扇下去,香兰只觉头目森然轰鸣,眼前金星直冒。那男子恨声骂道:“臭娘们儿……啊!”他刚骂到一半,原本倒在地上的林锦楼忽然弹了起来,从背后一把抱住高瘦男子的头,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匕首,直直插入那人的脖子,不待他反击便迅速退开,一把拽起香兰,将她拉入怀内,往后退了好几步,再难行动,不由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不住咳嗽起来。那高瘦男子双手捂着脖子,挣扎着,瞪着他们二人,脸上满是惊惧、愤恨、绝望,他大叫着冲来,行至一半脚下便踉跄起来,身子扑在雪地中,抽搐几下便再无动静了。林锦楼滑坐到地上,香兰忙去找瓷瓶儿,把药丸送于他吃,林锦楼歇了一时,神色恹恹道:“去把匕首拔下来,刀鞘在我左脚的靴子里,你把它插进去。”香兰唯有照做,奓着胆子上前,将匕首拔出,在那男子衣服上蹭干血迹,放入刀鞘,重新插进林锦楼靴子里,摸了摸林锦楼的脸,只觉一片冰凉,她咬紧牙根,剥下死尸身上的大毛皮袄,来到林锦楼跟前,将他身上的玄色斗篷脱掉,把皮袄与他穿,复又将斗篷系好。只听林锦楼声音微弱道:“你去剥几件死人厚衣裳穿,冬夜里这样冷,只怕撑不过去。”言罢又闭上眼。香兰心中着实忧虑,可此时已无暇多想,找到一件皮毛袄子穿在身上,又剥了两件死尸身上的厚重大毛衣裳、披风等物,用薄毯来包好,背在身上。忽见马车旁有一摔得四分五裂的大食盒,各色面点果子滚了一地,她忙把腰上的锦囊解下来,把点心一股脑儿装了,累得气喘吁吁。加了衣裳,又忙了一番,她觉着暖和多了,把冰冷的手放在脖颈上暖了暖,见四下里仍有马匹,便欲牵一匹与林锦楼骑。刚走上前,忽听有呻吟呜咽之声,余光瞥见地上有团黑影不断扭动,不由吓了一跳,举着单刀小心翼翼凑上前,却发觉蠕动的黑影竟然是赵月婵!她衣裳凌乱倒在雪地里,浑身五花大绑,见香兰上前,双眼中亦满是惊讶又涌出绝望之色,不由愈发挣扎起来,目光中乞求之意甚浓。香兰停住脚步,如今她已自顾不暇,何苦招惹这歹毒的女人?遂牵了马欲走。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如此风雪之夜,即便再无歹人,躺在这冰冷雪地之上,只怕也要冻死了。她良心难安,咬咬牙又返回去,用刀子将赵月婵身上的绳子磨断,不再看她一眼,牵了马回到林锦楼身边,将他推醒。林锦楼环顾四周,摇摇头道:“不必骑马了,从这里下去极近便有一条河,河边皆是密密麻麻的芦苇荡,眼见天光就要大亮了,咱们先去芦苇荡里避一避罢。”香兰点点头,她早已又累又饿又乏,勉力将林锦楼架起来,捡了一段树枝与林锦楼当拐杖,一摇一晃往山下走,走了一回,实在走不动,二人便停下来歇息。香兰回头一望,赫然发觉身后有一抹身影,踉踉跄跄的往他们这边走来,她顿时头皮发麻,再仔细望去,竟发觉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竟然是赵月婵!她披头散发,裹着一件斗篷,步履蹒跚,见香兰发觉了她,遂止住脚步不动。此时芦苇荡已近在眼前了,香兰顾不得再理睬赵月婵,仍将林锦楼扶起来,二人终走到芦苇荡中,找了处背风的芦苇丛中安身。林锦楼再支撑不住倒地,香兰忙将两件毛皮衣裳铺在地上,口中央求道:“大爷,你好歹再撑一时。”一面说一面拖着他躺到毛皮上,又再他身上盖了两件。仍把那张薄毯裹在自己身上,抱着膝守在一侧,她实在太累,这一松快只觉浑身好似要散架一般,心里仍满满装着惊惧恐慌,她深深吸一口气,勉力镇定下来,如今林锦楼这般虚弱,她是他们二人唯一的指望。香兰摸了摸林锦楼脖子,只有微微温热,她生怕林锦楼有何不测,不断搓着他的手和脸,在他耳边轻声召唤着,可她实在太累了,搓了一阵再搓不动,偏又别无他法,原本她对林锦楼便说不清是感激、恼恨还是那些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今见林锦楼一动不动的倒在那里,不似往日飞扬跋扈,蛮横不讲理的霸王模样,仿佛折断了翅膀的鹰,浑然无力,虚弱无助,此情此景恍若前世她在流放途中抱着萧杭的尸首,声声悲泣却唤不回亡夫的命,这剜心刺骨之痛令她再难忍住,扑在林锦楼脖颈边,哽咽道:“大爷,大爷,你……你……你若醒着便同我说句话,同我说句话罢……”她睁大眼睛,只见天上明月已渐渐下坠,群山苍茫不语,目之所及,山外还是山,却能见着几处山腰上火光通明,显见正在起刀兵厮杀,香兰侧耳听闻,却听不到喊杀声,唯有西北风呼啸,将芦苇吹得东倒西歪。她与林锦楼躲避叛军追杀流落至此,不知能否得救,而林锦楼身负重伤,也不知能否活命,她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她只觉这天地间自己如此渺小,他们二人竟如此孤独无助。林锦楼只觉自己好似浑身浸透在冰水里,昏昏沉沉处于迷雾之中,浑身疼痛凄楚难以言表,有人不住搓他的手和脸,还有人在他耳边不住说话,他因疼痛耗尽了全身气力,努力聚精会神去听那呼唤之声。方才他冷得要命,如今有人在他身上盖了东西,他身上好过了些,又有人在他口中塞了药丸子,他慢慢含着,正要滑入梦境,忽听到女子哭泣声,仔细辨认,似是香兰,那傻妞儿就是爱哭,他直着嗓子吼两声,就能眼泪汪汪的,只是近来她哭得少多了,其实她哭,他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他想说两句别哭了,哭得爷脑仁都疼了,可却张不开嘴出不来声。狰狞(五)正此时,他忽地浑身乱颤,牙齿咯咯作响,剧烈颤抖扯动伤口,令他愈发难捱,亦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感,险些将牙咬碎。香兰伏在他身上,用力抱住他,在他耳边喃喃低语,他却浑然听不清。不久,颤抖渐渐平息,然不多时又一阵痉挛攫住他。他咬紧牙根忍着,只觉虚脱无助,唯有香兰将他揽在怀里,搓着他的脸和手,不住呵气,口中念着什么“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仿佛为他念诵经文,他仔细听着那声音抓住了一丝活气,如此这般几次三番,早已精疲力竭,骨子里仍是硬气,不肯呻吟一声。不知何时,他终于能开口说话,只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安慰道:“不,不碍事……爷先前曾到辽东打仗……冻僵了之,之后,身子复又暖回来,便会打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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