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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第3页）

&esp;&esp;“真心！在这宫里，什么是真心？我对他没有心，难道他对我就有么？——他宠幸我，不过因为我曾是你的女人——他妒忌你到何等地步，你所有的一切，他都要！这吃人的皇宫，我若有心，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你生长在紫禁城，难道得到过谁的真心么！”

&esp;&esp;她渐渐放弃了反抗，只是捧着脸嚎啕，女人尖利的哭声，凄厉得像是一支挽歌。

&esp;&esp;“六郎，我前世造了什么冤孽，今生遇上了你！是你给了我妄想，做王妃，做皇妃掀开宫禁的一角让我窥探，看到数不清的权利荣华，一点点，扼死了我倘若没有白马寺的一遭儿，没有见过你，我又何至于沦落成现在这样子！——”

&esp;&esp;她的嗓子越哭越敞，可是文武百官，宫人奴仆也纷纷赶来了乾清宫，他们跪倒在门外山呼万岁，与雨声一起，压没了她的哭声。

&esp;&esp;所有人都在哭喊，肝脑涂地地请求李延琮即刻即位，承继大统。

&esp;&esp;连鹦鹉都不甘示弱，骄矜地捋着自己的羽毛，一递一声叫起了万岁。

&esp;&esp;可以想见，这场暴雨过后，大梁又将迎来下一个清平盛世。

&esp;&esp;可是贵嫔悄无声息地被拖走了，连同他在这紫禁城最后一个付出过感情的人，也不在了。喧躁的刹那，李延琮独对着亲弟弟微微摇晃的尸首，淌下一行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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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体顺堂暖阁外头，两个圆下颏的小太监笑眉笑眼低头站着，守着那大红猩猩毡软帘。两只手温驯地垂着，准备万岁爷出来，随时打个千儿请安。

&esp;&esp;天下太平，百废待兴，已经是崇熙元年了。

&esp;&esp;屋里头热烘烘烧着银屑炭，当地放着掐丝珐琅火盆，罩大铜丝网笼。

&esp;&esp;“什么时候走？”李延琮淡淡问。

&esp;&esp;“明儿一早就走。”婉婉顿了一顿，才拘谨地加上一句，“回皇爷的话。”

&esp;&esp;李延琮嗤了一声。他现在不常冷笑了，但还是有些不羁的举止，比如倚在罗汉榻上举着看奏章，再甩给批红太监落笔。

&esp;&esp;“行了，走罢，快到冬天了，淮南也暖和点。”他穿着青绒江水海崖锦袍，用小象牙签扎红枣扔到火炉里，听它烧得噼里啪啦，忽然垂着眼道，“回头他对你不好了，回来告诉我——”

&esp;&esp;婉婉怔了一怔，不知说什么。

&esp;&esp;他拿眼尾扫她一眼，“告诉我，我替你杀了他。”

&esp;&esp;竟是娘家哥哥的声气儿。婉婉想埋怨他说话不着四六，可这话如今万万不敢说了，只好淡淡笑了一笑。

&esp;&esp;李延琮不再说话了，婉婉坐了半刻便也起身，小心地跪在湖绿团花地衣上磕了个头，告退了。两个小太监为她撩起了软帘，她走了，帘子也放了下来。

&esp;&esp;夕阳被隔绝在暖阁外了，李延琮眼底也重新暗了下去。

&esp;&esp;马车等在顺贞门外，裴容廷坐在车里，本是一直往窗外瞟，见婉婉被两个小太监伴着走出来，倒不好太表露，只让小厮打发赏钱，等婉婉上了车扑到他怀里，才把手去捂她的脸。

&esp;&esp;“怎去了这么久。”

&esp;&esp;婉婉嘻嘻笑道：“从乾清宫出来，不是还得看看二姑奶奶和吴姐姐么！”

&esp;&esp;二姑奶奶就是桂娘村里的，那个收留了李延琮老寡妇。李延琮做了皇爷，她便是天子头一号的功臣，他特意下诏接到北京来，见她无儿无女的，便封了个二品诰命养在宫里，和首辅的娘同品阶。

&esp;&esp;吴姐姐没地方可去，也就留在大内，做了教坊尚宫。

&esp;&esp;“教坊离着慈安宫多远呢，我比不得那些贵人乘个什么舆撵的，走来走去的冷死了。”她说着，故意把脸埋在他青绒氅衣的貂绒出锋里，冰他的颈子，他也不躲闪，任由她玩笑。

&esp;&esp;她又笑，“你没忘罢，晚上和桂娘说好了来家里涮锅子的。”

&esp;&esp;桂娘也到北京来了，全子给赏了个差事——本来李延琮要点他做个御前侍卫，后来看他实在不是这里头的货，桂娘也怕他愣头愣脑惹事，就打发在京郊做了个小武官，念着也是救驾有功的，赏了宅子和双倍俸禄，又是两间铺子。

&esp;&esp;婉婉还在喋喋：“上回他们来还带了自家酸菜，说是辽东的吃法，解腻，谁成想下在锅子里头，连羊肉味都没了。这回我叫她再别出什么幺蛾子，就麻酱腐乳最地道……”

&esp;&esp;裴容廷揽着婉婉静静听着，并没有开口，可是他望向帘外，却在流苏软帘下微微仰起了唇角。

&esp;&esp;小厮拉起了马，嘚嘚徐步走在煤屑路上。

&esp;&esp;北京的深秋，昏黄而仓促，路上行人匆匆，风也滚着叶子翻飞，两道车辙驶过，许多故事就留在了这暮秋的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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