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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第2页）

&esp;&esp;也是这个时候，辛鸾才确定这个被打的人的确是刘初六。

&esp;&esp;刚才那个百夫长说话，因为带着些渝都本地的口音，“六”说得不知所谓，“落醋咯”嘟囔好几遍，听得辛鸾一头雾水。现在对上了脸，辛鸾终于能确定：是了，这个人他知道，之前在下山城的时候，他是排头兵，是新兵里反应快还长相好的那类人。

&esp;&esp;当时下山城几位大人对着公门和武道衙门布置完任务，他顺嘴在花坛上扬声问了一句，“大家都记住了嚒？”不想，一群人乌压压抬头盯住他，鸦雀无声，无一人回应。辛鸾尴尬在原地，是邹吾立刻接了他的话，在台下喊了一句，“刘初六，复述一遍！”

&esp;&esp;武道衙门站在公门的后面，辛鸾只见第一排排头黝黑又精神的小伙子当场响亮地答了一声：“是！”

&esp;&esp;紧接着，他操着不算太重的口音，停也不停地将才分配下来的任务背了一遍，内容虽稍有出入，但总体说得圆满清楚，且气势十足。

&esp;&esp;刘初六当时为了他挽回了一个小小的局面，辛鸾对他印象很好。尤其是后来他知道南境公门识字的人很少，渝都又因为常年战争反复征兵，军队年纪越来越小，军人智识越来越低，所以他对这个表现良好、名字拗口的士兵还有过几次一转念的期待——他想着，总有一日这个人会被慢慢提拔起来的，成为百夫长、千夫长、成为将军，再走进他的麾下帐中，为他效劳。

&esp;&esp;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万万想不到，未隔几日，他再见，居然就是他被人按在地上受刑三十重棍，行刑监刑的人下着狠手，要他成为军中弃子，要他非死即残！

&esp;&esp;·

&esp;&esp;辛鸾管今日这事儿，说来只是出于基本的公理心，他不想管这个人是否真的犯错，这个人是否有才，他只是认为这样的酷刑不该存在——也是辛鸾后来才知道，他十六岁今日所见，其实不过是军营酷烈的冰山一角——整个北境、南境、军队的军队，用的都是这一套军士训练的规则，其中以南境最烈，且行之已有百年。

&esp;&esp;这些军营中的什长、百夫长，这些接触底层士兵的人，说来最擅长的也就是拳头、脚踢、打耳光，每年都要以训练新兵为名动手动脚，名为操练，实为折磨，且越打越狠，越打越肆无忌惮，甚至一个新兵若不堪忍受地自杀，什长都可以直接报他病死，不必接受上边的任何调查。

&esp;&esp;久而久之，这群暴虐的小人物在这样的权威里肆意地寻找乐趣，随手点染的人命都成为他们嘴里洋洋得意的笑谈，手下稍微有些不服不忿的，当即就会被当做异类压住，再不服的，打死不论。

&esp;&esp;很多年之后，辛鸾想起这样的事情，都还是会毛骨悚然，终于可以慢慢思索明白为何南境本有百万兵卒，却无良将？原本可以与东朝分庭抗礼的储备军力，只因没有了墨麒麟压阵，竟然瞬间分崩离析？后来他明白了，因为那些也根本也不是军队。

&esp;&esp;那些兵只是一群被打服、打怕的行尸走肉罢了，他们没有自我，没有尊严，被打到没有想法，不敢说话，打到只会对权利屈膝，只会对暴力屈服……炀帝元年间墨麒麟一去，强敌当前，百万雄师于前线齐齐卸甲，你教他们如何出良将？如何威武不屈？又如何坚韧不拔？

&esp;&esp;可是当年，偏偏许许多多人都认识不到这一点。他们用约定俗成的观念，不以践踏为践踏，仍然捍卫自己那一套陈腐的规则。

&esp;&esp;田山七红脸膛，魁梧有力，刚刚那个百夫长来找他的时候就合盘托出了情状，此时被点名，更是早有准备，一个磕绊也不打地列众而出，大声回答。

&esp;&esp;“三月二十八日晚酉时，在兵器库，刘初六对甲字班新兵抱怨训练太重，又说武道衙门限制出行，哪都去不了，想要回家，其余人跟着一起附和抱怨，被人报到我这里……”

&esp;&esp;他清楚说来刘初六“犯错”的因由，辛鸾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轻轻瞠目，万难理解：就因为这？？？

&esp;&esp;金乌高升，热辣辣的阳光照在人的脸上，晒得人眩晕。

&esp;&esp;“……刘初六煽动同班新兵，破坏军队团结，扰乱军心！”

&esp;&esp;田夫长说话铿锵有力，此时目光刀子一般扫过辛鸾这边，对着高台上的邹吾大声道，“若是邹教头和两位贵人，觉得他不该受罚，那还请把他提走吧！我们武道衙门太小，装不下他这样的大佛！”

&esp;&esp;田山七此话一出口，他身后的百夫长、什长，都露出了义愤。

&esp;&esp;就像邹吾说的，这件事从一开始辛鸾就不该这么当众插手，不管他们是不是有意的，他们招呼不打地突然造访武道衙门，又撞上了这么一遭事，这群兵只会是以为他们是来找茬和仗势欺人的！

&esp;&esp;这样的话，刚才那个欺软怕硬的百夫长不敢说，但是稍微有些血性的老兵，都会这样想！

&esp;&esp;邹吾知道局面棘手，也知道田山七咄咄逼人，但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回避，淡淡回应，“田夫长多心了，我们就事论事而已，只要是犯了错，无论是谁都该受罚，也没有人要包庇。”

&esp;&esp;说着他垂下头，对那还按着刘初六的什长道，“把他的口塞去掉，让他回话。”

&esp;&esp;早被口水浸湿的软木塞立刻被人拔了出来，刘初六满脸是汗，卸下了两臂的压制，只能将将撑住手掌，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esp;&esp;“抬头。”邹吾沉声命令。

&esp;&esp;刘初六咬着牙，凭着最后一股意气，奋力地抬起头！

&esp;&esp;邹吾迎着他几乎如瞪视般的目光，不闪不避，“田夫长说你的话都听到了？属实与否？”

&esp;&esp;刘初六切齿，“属实！”

&esp;&esp;辛鸾心头一跳，不由捏紧了手指。

&esp;&esp;邹吾却并不意外，当即抬起头，看向田夫长，“那刑罚呢？三十棍是否过量？”

&esp;&esp;田夫长顽固道，“并不过量。”

&esp;&esp;邹吾：“依的是成文规矩还是不成文规矩？”

&esp;&esp;田夫长中气十足，“成文规矩。”

&esp;&esp;他毫无惧色，一字一句，“军营有令，新兵犯错，百夫长有权，可打十棍与三十棍之间！”

&esp;&esp;这是什么狗屁规矩！

&esp;&esp;辛鸾这下真的是惊了，不由自主地就和申豪偏头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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