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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澜清和莫天一起长大,情分深厚。当年连父战死沙场,连澜清潜伏大靖一去十年,连家无人支撑门庭,只剩一母一女,亏得莫天扶持才未败落。连澜清对莫天忠心耿耿,为了守住兵权,想出此法并不为奇。“没有你,军献城百年难破。如你肯坦诚这十年的身份和经历,以你对北秦之功,朕封你为侯也不为过。就算德王想夺鲜于焕的军权,朕也能让你顶替,朝堂上无人会反对。”莫天抿了口茶,道。鲜于焕是先皇留下的老将,莫天虽倚重,但显然更信任连澜清。连澜清皱眉,“陛下,您答应过臣不再提这件事。”莫天放下瓷杯,沉默半晌,开口道:“阿清,军献城一战大靖死了几万百姓,你可是不忍了?”军献城一直是大靖防御北秦的壁垒,城中百姓自来悍勇。一年前开战时施元朗虽送走了大部分老弱妇孺,但城里的年轻人却没有一人离开。这些百姓扛着大刀跟着施家军守城,北秦大军攻入时,虽下令不杀平民,却不得不将护城的青壮年坑杀,否则北秦绝无掌控军献城的可能。这数万大靖百姓,曾是秦景过往十年守护的子民,也是曾经将他奉若战神、忠心爱戴的子民。连澜清眼底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望向军献城外朝北而去的方向,眉间带出凌厉的刚硬,冷声回:“十年前施元朗攻入景阳城,父亲拼死一战,让副将护卫连氏族人逃命,最后连家五十余口全都惨遭施家军残杀,最幼者才三岁。当年他们没有半点仁心,今日臣又何须顾惜。陛下放心,臣是北秦人,绝不会对大靖任何一人心慈手软,误了大事。”连澜清一席话落定,莫天面上划过一抹复杂,半晌颔首道:“算了,不必多言,朕信得过你。走吧,先回城主府。”他说完起身,率先朝楼下走去,连澜清一声不响跟在他身后。两人刚下楼梯,一楼内堂里走出一名女子。这女子着一身素衣,模样柔婉,观其步履颜态,却似有一份铿锵的韧劲契在骨子里。这名女子便是君子楼如今的掌柜,君玄。君子楼传家已有百年,在西北产业雄厚,历任掌柜宽厚仁德,凡遇灾害便会开仓赈粮救济百姓,战事告急之时亦会送粮入军营,与百姓同进退。君家虽巨富,仁义之名却广传西北,乃西北第一好善之家。一年前连澜清攻城时言他久慕君子楼大名,令军队不能损君子楼一人一瓦。两军交战,北秦铁骑攻破城池,难免误伤百姓。君玄得知此令后,大开君子楼楼门,凡入君子楼避难的百姓,她皆护入羽翼之下。此一战后,军献城内保住性命的老弱妇孺,多为当日君玄所庇。只可惜君玄纵使救了不少百姓,君家名声却不如当初。无他,只因君玄三年前说的一门亲事——她是军献城曾如日中天的副将秦景未过门的妻子。君家家大业大,上任家主君鹤发妻早逝,未曾续弦,膝下只得发妻留下的一女君玄。君鹤对其悉心栽培,待百年后将家业交付她掌管。君玄虽是女子,因少执家业,养成了坚韧有主见的性子。君老爷为其遍寻佳婿,皆不入她眼,只得将婚事搁置。君家和施家乃军献城两大家族,因君家乐善好施,两府自来关系亲近。三年前施老将军做主,为爱将求娶君家小姐,君老爷这些年也算看着秦景长大,见他才智非凡又忠心为国,便应下了这桩亲事。两年前两人本该成亲,奈何成亲前三月君老爷猝然病逝,君玄守孝,将婚事押后三年。三年之期未到,秦景却一夕叛国,让军献城为北秦所夺。秦景虽死,百姓亦感念君家庇佑之恩,活下来的人一开始却无法谅解君家。毕竟数万百姓、五万大靖军士、施老将军满门皆因此人血染军献城,谁能在一时间释怀。但因连澜清对君子楼的格外开恩,使君子楼成了军献城唯一的清净地。活下来的大靖百姓为了躲避嚣张跋扈的北秦人欺辱,只得来这里。当初城破时众人愤愤难平,一股余怒发在君家身上,来君子楼时难带善色,如今百姓心绪平复,念着君家百年来的恩绩和君玄对百姓坚持不懈的善意,总算无人再提此事,待君家也渐渐回到当初。百姓如今也想明白了,说到底君家也是受了秦景连累,君玄至今未嫁,一介孤女掌管家业,还要承受满城骂名,也是悲凉。君玄从后堂走出,和座上客人打过招呼,看见连澜清陪着一人走下楼梯,朝他微一颔首后径直走向柜台,未有太多寒暄。若非连澜清对君子楼的看重能让城中的北秦人和士兵忌惮一二,以君玄素来的性格,不让厨子拿大刀把他砍出门已是怪事。连澜清在瞧见君玄冷漠的面容时步履一顿,他朝君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随在莫天身后出了君子楼。上了马车,莫天朝连澜清笑道:“阿清,听说施元朗为你说的媳妇儿就是这位君家小姐,难怪你对君子楼多有照拂。你要真喜欢她,把她带回北秦做个侧夫人也不是不可,芷冉向来大度,不会介意。”连澜清幼时便和吴王长女芷冉郡主定亲,待这场战事完结,便是二人成婚之期。连澜清垂下眼,摇头,轻描淡写回:“陛下多虑了,这桩亲事完全是施君两家一厢情愿,当时臣在山南城来不及拒绝。臣一向不愿欠人恩义,君玄因我受累,臣才下令护君子楼一二。”听见此话,莫天笑笑,如有所思看他一眼,并未再多说。马车驶离君子楼,在前柜专心致志查账的君玄突然抬头望向街道尽头快要消失的马车,她翻动账本的手猛地握紧,娴静的面容冷寂下来。二楼,厢房门被推开,两人从里面走出,行出了君子楼。为首的一人一脸市侩,跟随的侍从木讷卑屈,再普通不过。这些日子从南边进入军献城的人都会有暗卫跟着细查,但这两人面目太过卑微,实在和大靖太子搭不上半点关系。君子楼门口的暗卫望了他们一眼,未瞧出不妥,不再跟踪两人,转身回了城主府复命。人群中,韩烨回转头看了消失的北秦暗卫一眼,佝偻的身躯挺直,嘴角卑微的笑意敛起,和侍卫消失在街道尽头。离霜露节只剩两日,按北秦庆祝三夜的传统,这日夜里就有不少北秦人在城内狂欢。大靖百姓虽不喜,但如今形势比人强,大靖人不能出城,为了生存,他们只能从北秦商贩手中购买粮食,没有银子只能活活饿死。而这种举城同庆的日子,正是赚北秦人银子的好机会。月上枝头之时,军献城的大街小巷里已是一派热闹。莫天瞒着连澜清领了一名侍卫出府。他着一身常服,在挤满北秦人的军献城街头并不显眼。“陛……”侍卫被莫天一瞥,忙改口道:“公子,今晚街上人多,连将军又去了军营,只有属下跟在您身边……”“无妨,走走便回。”莫天摆手,一派淡然。他其实并不信韩烨会来军献城,韩烨为一国太子,若为了区区一个老将的尸骨冒险犯难,就让整个西北战局逆转,实在有些荒唐!他来西北有他的打算,连澜清设下这个局虽不在计划内,但总归有些用处。正街上有一处人潮汹涌,叫好吆喝声不断。莫天循声前往,瞧见一群北秦人围在一个小摊前。莫天一身华服,气度非凡,一双祖绿眸子乃北秦贵族所有,众人见他走近,自觉让开一条道让他近到摊前。摊主是个粗犷利落的北秦汉子,写了些字谜挂在布线上,小摊上摆放着几把弯刀,想来便是彩头。倒不是彩头有多好,只是北秦人素来不善中原文化,难得有北秦人能出个字谜,即便出题粗俗简单,也引了不少人驻足。“公子,还剩最后一题,您也来凑个热闹?”莫天气度不凡,那摊主当即生了交好之心,只是莫天对桌上的彩头明显不敢兴趣,他只得忍痛拿出点好东西来,“公子,连将军后日在城主府里办宴,我兄长在里头当差,赠了张请帖给我。我这种粗人去了也没用,干脆给公子拿出来当彩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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