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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边伸长脖子翘首以盼,一边心里头纳闷着那主婚人究竟是谁。恰在此时,殿内右侧门被缓缓推开,内宫大总管吉利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主婚人到,众臣相迎。”此令一出,满座哗然。谨贵妃、太子、皇室亲王、两朝阁老皆在座,谁敢让殿内满朝朝臣相迎,即便是隐世的大家宗师,也过于托大了,这可是大靖的朝殿上!可吉利是内宫大总管,他的话便是摄政王的谕令,纵使心中百般不满诧异,除了谨贵妃、太子和两位老亲王,殿上的勋贵朝臣齐皆起身,低头相迎。一道绛红的身影自右侧门而入,来人脚步沉然,利落飒爽。低头相迎的朝臣还未抬首,便听到了端坐的谨贵妃藏不住的惊诧声。这场国婚的主婚人究竟是谁,竟能让皇贵妃如此失态?埋着头的朝臣们心底犹若上百只虱子挠着,好奇得紧。好在那人也是体谅,终于开口说了话。“今儿个大婚,众卿不必拘礼,都起来落座吧!”这声音怎么会在高台上!金銮殿上足足听了三年,殿上垂首行礼的朝臣们齐刷刷抬首朝抬高台上看去。高台鎏金凤椅前,帝梓元一身绛红曲裾,长发高挽,腰间凤凰锦带相扣,裙摆下方五爪盘龙腾天欲起,和凤凰交相辉印,她就这么贵气无比凤眼微挑地立着,端是昭容无双。众臣当即便有点儿晃神,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盛容出现的摄政王,即便是她当年入主内阁被封摄政时也未有过今日之容。可即便再贵意无双,她今儿个也不该在那里站着啊,她不是应该和洛铭西成双成对地从主殿而入,她站在主婚人的台上,那今天的新嫁娘又是谁?大靖的朝臣们也着实有些可怜,老不容易一场震惊朝野的国婚,到了这个时候连举行婚礼的人都还没捣腾清楚。好在殿内还有个把敢质问帝梓元的人,未等众臣相疑,谨贵妃已经从席位上站起,皱着眉满是怒意朝帝梓元望去,“摄政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是主婚人,那举行国婚的又是谁,你戏弄我们不成?”这场国婚举朝皆知,到头来成亲的不是帝梓元,这不是把一众朝臣勋贵视为掌中玩物,随意戏弄又是什么!“贵妃娘娘,本王何时说过今日在昭仁殿举办婚礼的是本王?今日在昭仁殿举办婚礼的是我帝家子嗣,非是本王。”帝梓元一点不在意谨贵妃的质问,她微微垂眼,目有戏觑。帝家子嗣,不是帝梓元,便只剩一个帝烬言。“十日后国婚将在昭仁殿举行。”——十日前,帝梓元在金銮殿金口玉言的只是这么一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亲口说过今日举办婚礼的是她自己。只不过当丞相奏请,摄政王亲口允下要举办国婚时,没有人想过今日在这昭仁殿上举行婚礼的是靖安侯世子。谨贵妃被问得一滞,顿时哑口无言。她愤愤朝对首的明王使了个眼色。但平日里都还颇为跟随她意愿的老亲王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半句口都不开,只一个劲地朝殿外望,仿佛在期许着什么又一副不敢置信的惶惶模样。谨贵妃无法,只得自个儿开口:“摄政王,你功在社稷,你成婚尚可算国婚,可帝世子毕竟只是一介朝臣,他怎么能在这昭仁殿上以国婚的名义举办婚礼?我大靖国婚之名在摄政王你眼底就如此儿戏?”这算是当殿质问了。不过今日谨贵妃倒不算无的放矢,如帝梓元不能好好给朝臣一个说法,帝家少不得会落个专权跋扈,行为轻狂的名声。“国婚?”帝梓元的声音悠悠然响起,又兀然一重,“贵妃娘娘也说了这是国婚,只是不知贵妃娘娘是否还记得大靖是如何建立的?”“当然是太祖戎马征战打下江山……”谨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帝梓元墨沉的眼睛,神情一变,没有再说下去。帝梓元问了一个几乎被大靖朝臣和子民遗忘了将近二十年的问题。大靖是如何建立的?是太祖征战数十年穷极一生所建不假,但二十四年前太祖和帝盛天称霸中原,各辖数十城池,成双雄鼎立之势,是帝盛天感万民战乱之苦,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这才有大靖的顺利建国。无太祖,便无大靖,可无帝盛天,同样亦无大靖,是韩帝两家共同建立了这座王朝,这才是用血铸成的铁铮铮的事实。“我帝家也曾开国裂土,为大靖建国耗尽心力。我姑祖母一生征战禅让天下,我父亲亲御帅令三入六王之乱,我帝家八万铁血尽埋青南,我一生殚精竭虑尽付大靖朝堂。如今帝家只存我帝梓元和帝烬言两人,他大婚之日便是他承爵之日。贵妃娘娘、诸位亲王、众卿……”帝梓元立得笔直,她的目光在昭仁殿上逡巡而过落在所有人身上,然后缓慢的又格外郑重地落下一句:“我帝家的靖安侯君,他的婚礼,难道担不得朝臣相贺,担不得百姓相迎,担不得一场国婚之礼?”此一问,不仅朝臣,即便是当年染过战血上过沙场的几位老亲王都隐隐动容。帝家自大靖建国便是特殊的存在,帝家几代人皆功在社稷,本该位极人臣,但细细数来,却全都未落得个实心实意的好下场。当年开国的帝家主渺无踪迹,没享过一天尊崇的地位,帝永宁被冤死在帝北城自尽而亡,八万帝家军被坑杀青南城,帝梓元被皇家下令困于泰山只得化名任安乐做了十年的女土匪,帝家唯一的继承人帝烬言为了活下来更是被当成孤儿在东宫无名无分地养大。桩桩件件,哪一件听下来不是悲屈无奈,但帝梓元还朝后却能放下旧怨,在三国之乱时亲御十万帝家军挂帅出征,九死一生保住了大靖边疆,她虽掌权,但在位掌权的三年却励精图治,整治国祚,振兴大靖,实为一代贤王。如此世家,如此传人,如今帝烬言以靖安侯君的身份在昭仁殿举办国婚,实不为过。这是大靖和韩氏皇族应给帝家的歉意和尊重。一直未曾开口的明王自席上缓缓起身,罕见地朝帝梓元的方向行下臣礼,老迈的声音异常庄重,若仔细听来,竟还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歉疚。“帝家仁德,历代靖安侯更是功在社稷,靖安侯自然担得起这场国婚。摄政王,请一对新人入殿吧!”随着明王声音落下,昭仁殿上的朝臣一个个起身,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昭仁殿内响起。“臣请靖安侯入殿成婚。”“臣请靖安侯入殿成婚。”“臣请靖安侯入殿成婚。”……看着殿上的朝臣,帝梓元眼神微动,终是划过深深的感慨和释怀。所有帝家的过去和篇章,所有的不忿和伤害,在帝烬言以大靖靖安侯的身份在昭仁殿成婚的这一日,都应该放下了。“请靖安侯入殿!”吉利上前一步,朗声朝外喊去。于此同时,一辆马车突兀地出现在宫外的官道上,急速地朝重阳门而来。重阳门统领陈羽出身御林军,五年前被调动至皇城重阳门守宫门。今儿个国婚,送走了迎亲队,琢磨了一会儿,一旁守着的侍卫兄弟们忍不住还是嘟囔起来。“大人,不是说今日成婚的是摄政王,要嫁的是洛大人,怎么那新郎官儿成了靖安侯府的世子爷啊?”陈羽也是纳闷,但他亦知帝家的事不是他能置喙,便挥了挥胳膊喝退众人,“好了,甭管谁成婚,咱们守好宫门就是。”他话音还没落,已经有侍卫指着不远处的官道惊呼起来。“大人,您快看!”重阳门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向宫门驶来,马车身侧只携一侍卫。其实这本没什么好惊讶的,每日进宫的朝臣众多,各家府上华贵招摇的马车守宫门的侍卫们见了不知凡几,他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辆马车显然和寻常见到的太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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