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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可是你不放她走?”他直截了当问道。子青忙道:“与将军无关,是我……我想建功立业。”霍去病正喝汤,被李敢这一问,没好气地咽了下去,才道:“听见没,他这般思上进,你便该为兄弟高兴才是。”李敢盯着子青,自是不信她的话:“你又如何会有这等志向,还是说实话吧!”子青沉默一瞬,低道:“此刻我在军中也有兄弟,说好了必要同生共死,我不能弃他们而去。”“你与他们怎能一样!”李敢急道。听到此处,霍去病微挑了眉,靠在案上,支肘举箸,似笑非笑地插口道:“他如何不一样?我倒要听听。”李敢自知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也无法解释,心中又因劝不动子青而焦急,涨红了脸立在当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朝霍去病道:“将军,我与阿原多年未见,可否准他与我外出共叙旧谊。”霍去病自然知道他是想寻处清静地方劝说子青,笑叹道:“他不愿随你回去,你又何必勉强。”“将军……”霍去病瞧李敢异于常日,料他与子青必有见不得人的古怪,心中不由好笑,遂举箸挥了挥:“人之常情,去便是了。”34往事(下)子青与李敢各自牵着马,往营外行去。一路上,见子青只是沉默不语,李敢也且忍耐着,直待出了营门至人烟稀少处,才刹住脚步。“阿原,我爹这些年一直都很懊悔,他也在找你们……”他就立在她跟前,双目紧紧地盯着她,让她避无可避,“当年的事,你是因此还怪着我么?”子青摇头,轻声道:“当年我虽年幼,却也知此事与你无关。”李敢微松口气,接着问道:“秦叔……他是不是还在怪我爹爹?”他见子青不答,心下有了答案,暗然神伤,叹道:“置水关外,爹爹大错铸成,这么多年他追悔莫及,已成了一块心病。若秦叔能原谅他,便是负荆请罪,爹爹也是肯的。”子青仍是不语,眼眶却是微微泛红,遂垂目低首,牵着马绕过他往前行去。“阿原!”李敢追上前,再无别法,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是因为秦叔,所以你不肯随我走么?可难道他不知让你留在军中是何等危险,万一、万一……”子青任由他拽着,强按下鼻端酸意,扯开一丝微笑:“李家哥哥,你还记不记得陇西街头咱们以前常去吃豆腐花的那家铺子,这些年过去,也不知还在不在?”李家哥哥——她的这声唤一下子把李敢扯回往昔岁月中,时隔这么多年,终于又听见了她唤自己,禁不住心中暖意涌动,眼眶竟起了些潮意。“你、你来陇西这么久,就没去看看么?”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自然然。“没有,一直在军中,未曾出来。”李敢笑道:“那咱们去找找,还有捏面人的手艺刘,说不定他还在。小时候你往他摊子前一站就挪不动脚步,就是舍不得买。”子青微微一笑,翻身上马,柔顺道:“好,咱们去找找。”见她神情已较先前软服许多,李敢自是大喜,况且时辰尚早,劝她也不急在这一刻,遂也上马。两人两骑,往陇西城内驰骋而去。昨夜的一场雨,将陇西街头洗得油光水滑,街两边的铺子一个挨一个,热热闹闹,望不到头。六年未再踏上此处,子青看着脚底下的青石板路,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只要她飞奔起来,就能沿着这条街道回家去。仍旧如儿时一般,李敢伸手拉住她的手,穿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两碗豆花,一碗得放双份蜂蜜。”寻到豆花铺子,李敢熟练地吩咐。铺内的花白胡子抬眼一扫,微楞了下,端详李敢子青片刻,恍然笑起来:“这不是李家的三公子吗?还有她,叫什么来着?……长大了,都长大了,这都多少年了!”李敢笑道:“多少年我们也还惦记着您家的豆花呢,您这手艺,可别拉下了。”“哪能啊。”花白胡子嘿嘿直笑,快手快脚地盛好两碗豆花,果然给其中一碗勺了两勺子蜂蜜,并把那碗端到子青跟前。“小丫头,还这么淘气,打扮跟男娃一样。可你这么一打扮,跟你爹爹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家里可都好?”花白胡子摸摸了子青的头。“都挺好的。”子青笑了笑,虽然不甚自在,却未躲开,依旧柔顺地像六年前的小女娃。李敢看着她,唇边的笑意忍不住漾开,也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两人都吃得慢,一小口一小口,子青埋头吃得专注,而李敢大半功夫倒都是在看着她,只是间或才应景地抿口豆花。“好吃么?”他问。子青抬头,“嗯”了一声,仍旧低了头下去,过了一会便已吃得干净。然后她自身上掏摸出俩个铢,放到案上。李敢笑道:“你能有几个钱,还抢着付账。”“小时候,一直都是你付的钱两,现在也该让我付一次。”子青没看他,目光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声音很轻,“……总是我欠着你的,能还一点是一点吧。”“你别这么说,该是我家欠你的才对。”瞧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形,也不知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李敢按捺下喉间的哽咽,复打起精神,强笑道:“秦叔秦姨住那里?我想去看看他们。”子青将他望着,半晌将头一低,淡淡道:“不用了。”“你在军中,他们可知道?”“知道。”子青答得很干脆,起身谢过花白胡子,往街道走去。李敢快步追上,与她并行,疑惑不解道:“就算秦叔……秦姨怎么会答应呢?”人群熙熙攘攘,子青只顾埋头前行,似乎浑然未曾听见他的问话,李敢心下微怔,想拉住她,却被她轻轻挣脱。“秦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思及秦鼎墨者的身份,李敢忐忑不安,硬是拦在子青跟前。刹住脚步,子青目光越过他,定定望着前方某处。“……卖面人的摊子走了。”她道。李敢回过头,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幼时的面人摊子总是在大枣树下,现下的只有个卖水粉胭脂的货郎站在枣树下叫卖。“说不定搬到别处去了,咱们再找找。”李敢道。子青摇头,语气忽得有些轻松,微笑道:“你还当我是小娃娃么?”李敢瞧她模样,笑道,“你当真是大了,再不把这些小玩意儿当回事,小时候难得能上街来玩,一来你必是要来看小面人的……你来军中这么久,怎么从来没出来逛过?他们欺负你?”“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出来。”“这是为何?”“不想见人。”子青淡淡道,“尤其不想见到以前认得的人。”闻言,李敢呆了呆,脚步微滞,待回过神来,目光忧伤,轻声问道:“阿原,你连我也不想见么?”子青沉默不答。李敢接着问道:“几个月前,我到振武营,还与蒙校尉比试箭术,你可看见我了?”子青点头。胸口骤然闷住,呼吸间隐着丝丝的疼痛,李敢强自按捺着,低低叹道:“你还是恨着我。”子青平静地摇头道:“没有,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还恨我爹。”她静静地望着他,半晌,带着些许茫然垂下眼帘,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所以我不想见你们,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们。”李敢双手握住她肩膀,急道:“我知道,你不用一个人为难。让我去见秦叔!我来向他赔罪!我去负荆请罪,只要他肯见我,他要怎么罚我都可以。”子青摇头:“他不会见你……李家哥哥,咱们两家的事是没法解的,以后我也不想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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