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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气将梗在心头的话吐了出来，虽然有种诡异的痛快，却也有种大庭广众之下扒光自己的羞耻，最后一句每个字都是长着翅膀飞出去的，飞完，李晟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掉头就走，全然不给周翡回答的余地。李妍唯恐自己知道得太多被李晟灭口，也一溜烟跑了。这对不靠谱的兄妹连门都没给她关。周翡作为伤患，跟门外染上了秋意的小院寂寞地大眼瞪小眼片刻，被小风吹了个寒噤，实在没办法，只好勉强将自己撑起来，拿长刀当拐杖，一步一挪地亲自去关。刚一走到门口，她就听见了一阵笛声。笛子不好，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转折处有些喑哑，可是吹笛人却很有两把刷子，不愧是将淫词艳曲写出名堂的高人，再粗制滥造的乐器到了他手里，也能化腐朽为神奇，拿着这么个粗制滥造的东西，偶尔还能耍几个游刃有余的小花样，露出一点无伤大雅的油滑。周翡靠在门框上，抬头望去，只见谢允端坐树梢，十分放松地靠着一根树枝，随风自动，非常惬意。周翡等他将一首曲子原原本本地吹完，才问道：&ldo;什么曲子？&rdo;&ldo;离恨楼里生离恨。&rdo;谢允笑道，&ldo;路上听人唱过多少回了，怎么还问？&rdo;周翡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确实是《离恨楼》里的一段，只是别人吹拉弹唱起来都是一番生离别的凄风苦雨，到了他这，调子轻快不说，几个尾音甚至十分俏皮，因此不大像&ldo;离恨&rdo;，有点像&ldo;滚蛋&rdo;，她一时没听出来。谢允含笑看着周翡，问道：&ldo;我来看看你，姑娘闺房让进吗？&rdo;周翡：&ldo;不让。&rdo;谢允闻言，纵身从树上跳下来，嬉皮笑脸地一拢长袖，假模假样地作揖道：&ldo;唉，最近耳音不好，听人说话老漏字‐‐既然姑娘有请，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多谢。&rdo;周翡：&ldo;……&rdo;谢允在她叹为观止的目光下，大模大样地进了屋，还顺便拽过周翡手里的长刀，拉着她的手腕来到床边，反客为主道：&ldo;躺下躺下，以咱俩的交情，你何必到门口迎接？&rdo;他嘴上很贱，眼睛却颇规矩，并不四下乱瞟‐‐虽然周翡屋里也确实没什么好瞟的。周翡默默观察片刻，突然发现他有个十分有趣的特点，越是心里有事、越是不自在，他就越喜欢拿自己的脸皮耍着玩，反倒是心情放松的时候能正经说几句人话。谢允察觉到她的目光：&ldo;你看我干什么？我这么英俊潇洒，看多了得给钱的。&rdo;周翡道：&ldo;没钱，你自己看回来吧。&rdo;谢允被她这与自己风格一脉相承的反击撞得一愣：&ldo;你……&rdo;&ldo;你&rdo;了半天，他没接上词，自己先忍不住笑了。随即他笑容渐收，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笛子：&ldo;你有什么想问我的话吗？&rdo;周翡想问的太多了。譬如曹宁为什么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谷天璇口中的&ldo;推云掌&rdo;又是怎么回事？他既然身负绝学，之前又怎么会被一帮江湖宵小追得抱头鼠窜？他在追查的海天一色到底是什么？然而这些话涌到嘴边，她又一句一句地给咽下去了，她看得出，谢允有此一问，只是实在瞒不下去了，其实并不想说，这会指定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鬼话连篇等着蒙她，问也白问。良久，周翡问道：&ldo;要打仗了吗？&rdo;谢允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惊愕于她挑了这么个问题，好一会，才说道：&ldo;曹宁并非皇后之子。&rdo;周翡：&ldo;……&rdo;谢允答非所问，她一时没听懂里面的因果关系。&ldo;曹仲昆乃是篡位上位，之前不怎么讲究，纳了个妓子做外室，怀了曹宁才给接回来做妾，这事颇不光彩，当年的曹夫人，如今的北朝中宫很不高兴。那女人生下曹宁就一命呜呼，这曹宁胎里带病，从小身形样貌便异于常人‐‐你也看见了。到底是他天生命不好，还是当年有人动了手脚，这些就不得而知了。&rdo;谢允说道，&ldo;据说因为他的出身和相貌，从小不讨曹仲昆喜欢，曹仲昆自己都不想承认这个儿子……偏偏此人并不庸碌，有过目成诵之能，十几岁就辞了生父，要求到军中历练，曹仲昆不喜欢他，大概死了也不心疼，所以由着他去了，谁知此子虽然不能习武，却颇长于兵法，接连立功，在军中威望渐长。&rdo;周翡仍是一头雾水，有些吃力地听着这些宫闱秘事。&ldo;曹宁靠军功入了曹仲昆的眼，&rdo;谢允道，&ldo;曹仲昆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位的，一直将兵权牢牢地把在手中，他不怕儿子有军功，但是太子怕‐‐你记得几年前曾经有过曹仲昆病重的谣言么？当时北斗借机发难，北朝朝堂也被清洗了一遍，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伪帝的试探，但我怀疑那是真的，伪帝的年纪摆在那了，他能登上九五之尊，不代表他也能长生不老‐‐如果你是太子，有个一身军功的弟弟，你会怎么想？&rdo;周翡终于隐约明白点了什么：&ldo;你是说……&rdo;&ldo;太子容不下他，反过来，曹宁也未必对太子毫无想法，此番挥师南下蜀中，曹宁看似是灰溜溜地无功而返，但经此一役，南北倘若就此开战，对他来说反而是天大的好处。&rdo;谢允说道，&ldo;反倒是大昭，虽然也想收复北地、重回旧都，但此时动手未必是好时机，因为一来新政初见成效，正是积聚力量的时候，二来一旦曹仲昆身死，旧都新皇上位，北边必有一场动荡，到时候趁虚而入，岂不更稳妥？甘棠先生惯使春风化雨的手段，比起全线开战，他更愿意等待时机，挑起北朝内乱。&rdo;周翡抿了抿嘴唇。谢允太聪明了，她才问了一句，他就将她心里压着的疑虑看了个分分明明，此时娓娓道来，三言两语便将她胸口的石头推开了。周翡问道：&ldo;你不觉得我想得太多？&rdo;谢允静静地笑了起来：&ldo;寇丹、马吉利先后背叛，你在重伤之下，居然还肯把那些东西托付给我……我觉得你想得太少。&rdo;他说着，将周翡那天塞进她手里的那个绢布小包取出来放到她枕边：&ldo;行了，总算我也能功成身退、物归原主了，赶紧给你送过来，省得等会吴小姐过来你没法交代。&rdo;谢允说完，好像撂下了一个包袱似的，站起来要走：&ldo;当年我问你一声名字，你哥都不高兴，再打扰你休息，他要过来轰我了，走了。&rdo;周翡下意识地叫住他：&ldo;哎……&rdo;谢允脚步一顿，垂下眼睫，那目光一时间几乎是温柔的。周翡不想放他走，因为还有好多事没问完，比如就算他本来就是个高手，出于什么缘由在一直藏着掖着，为什么那天突然暴露了呢？为了救她吗？刀光剑影中那句&ldo;我其实可以带你走&rdo;，以及春回小镇里印在她脸颊上的那根手指……周翡看着谢允，突然有点憋屈，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而谢允那孙子好像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谢允：&ldo;什么事？&rdo;周翡憋了半晌，憋出一句：&ldo;你在哪落脚？&rdo;&ldo;你们寨里的客房。&rdo;谢允笑眯眯地说道，&ldo;贵地果然钟灵毓秀，秋冬时分十分舒适，我打算多赖一阵子呢，你快点养伤，养好了带我领略蜀中风光。&rdo;☆、别过周翡用一种非常诡异的目光盯着谢允。谢允问道：&ldo;又怎么了？&rdo;周翡迟疑了一会，觉得自己大概是躺久了，太阳穴还是一抽一抽的疼：&ldo;总觉得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rdo;谢允大笑：&ldo;那我会说什么？赶紧养肥一点，过来给我当端王妃吗？&rdo;周翡：&ldo;……&rdo;谢允一边笑一边往外走，手里攥着他那把破笛子，吊儿郎当地背在身后，有那么一瞬间，周翡突然觉得他的手指尖微红，手背上却泛起了一股病态的青白色，好像刚从冰水里拎出来。周翡脱口道：&ldo;谢大哥，你没事吗？&rdo;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谢允的脚步好像停顿了一下。她扶着床柱，头重脚轻地站了起来：&ldo;而且我还没说完，你那天跟我说，这布包里面有一样东西很要紧，是&lso;海天一色&rso;的钥匙，是怎么回事。&rdo;&ldo;反正这事已经被人蓄意捅出来了，告诉你也没关系，&rdo;谢允一脚跨在门槛上，带着几分敷衍，懒散地说道，&ldo;这里面应该有一样东西上纹了水波纹，水波纹就是&lso;海天一色&rso;的标记。&rdo;周翡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冷静地追问道：&ldo;是哪一样？&rdo;谢允一本正经地摆出一张端庄的脸，好像他从没写过淫词艳曲一样，回道：&ldo;姑娘家的东西，我怎么好瞎翻？你自己找找就知道了。&rdo;周翡步步紧逼道：&ldo;可你不是一直在追查&lso;海天一色&rso;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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