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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第2页）

&esp;&esp;他不想失去她，亦不能失去她。

&esp;&esp;然而尚未至湖边，陵王便看到一个一身朱衣眉眼明媚的小姑娘将方芙兰从水中托出，尔后在她鼻息间细细一探，粲然笑了，利索地说了句：“她没事。”

&esp;&esp;陵王听得云浠这一句，拥堵在心口郁不能出的气一下子松缓，随之蔓延进百骸，像是有千万利刃瞬间从他脖间移开，脱离生死绝境，一下子跌坐在地。

&esp;&esp;陵王缓了缓心神，见云浠像是要带方芙兰离开，重新站起身，想要上前去，问云浠要回昏迷不醒的方芙兰。

&esp;&esp;这时，也不知是宫中哪个内侍亲睹了他这一番卑微似尘埃般的绝望，心中徒生悲凉，步至他身边，劝道：“殿下，那是忠勇侯府的小姐。”

&esp;&esp;是，那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她叫云浠，他知道。

&esp;&esp;内侍又道：“云家这位小姐看样子是个善心的，如果她肯带方家小姐回府，说不定方家小姐就能保命。”

&esp;&esp;陵王听了这话，愣愣地看向内侍：“去了侯府，芙兰就能保命？”

&esp;&esp;“是。侯府。”内侍道，又强调，“忠勇侯府。”

&esp;&esp;是啊，他不过是个势单力薄为人厌弃的皇子，哪里比得上一座执掌兵权魏巍显赫的侯府呢？

&esp;&esp;跟云浠去了忠勇侯府，芙兰才可以保命。

&esp;&esp;倘跟了他，芙兰却未必会有明日。

&esp;&esp;陵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湖畔走回宫所，每走一步，天便黯下来一分，直到暗成与那日冰凉的湖水一个色泽，陵王心中突生恨意。

&esp;&esp;他想凭什么，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

&esp;&esp;他与人为善从不曾做错什么，可他的父皇厌弃他，兄弟们瞧不起他，宫中人趋炎附势，没一个把他放在眼里。他沦落到这个境地，已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计较了，他只想护住他心上唯一的那个人，可他护不住，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她。

&esp;&esp;恨意如藤蔓，一瞬之间肆意生长，慢慢覆上他的心间，覆上他的渺小天地，以至从此以后，他的天似乎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esp;&esp;陵王把自己关在宫所里，什么人都不愿再见，直到的皇后的三七过去，宫中小停灵毕，皇后的棺椁迁往梓宫，直到柴屏在殿阁外说，忠勇侯府的宣威将军拿军功求陛下赦了方家小姐的罪，不日要迎娶方家小姐侯府的少夫人。

&esp;&esp;她成了侯府的少夫人，便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吧。

&esp;&esp;但这又怎么样呢？

&esp;&esp;这些日子，他独自关在宫所，任凭恨意在心中一点一点酝酿，任凭凡心一点一点入魔，亦早已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esp;&esp;陵王从宫所里出来的

&esp;&esp;深崖下雾气缭绕。

&esp;&esp;陵王站在崖边，对程昶道：“其实你没必要追究什么往事因果，你今日能到这里来等我，说明你早已料到兵变的后果，不同的只是成王败寇罢了。”

&esp;&esp;“你说我无故杀你，可当年若换你在我的境地，你未必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我到底是为自己争过了。”

&esp;&esp;程昶道：“既然争过就该有得到，起码不再失去，但你看看你如今还剩下什么。”

&esp;&esp;“你什么都没有了。”

&esp;&esp;陵王冷笑道：“换作你，你便能做得好些吗？当初逼死柴屏的不是你？利用云浠，逼迫程旭进宫不是你？设局迫使我与那个老皇帝兵戎相向的不是你？纵然我早有弑帝之心，你何尝大悲大善一力止干戈了？”

&esp;&esp;“我今日败在此，我认了。可是你，那个老皇帝会放过你吗？便是你今日安渡此劫，从今往后，你又该怎么办呢？”

&esp;&esp;陵王道：“天下大势所趋，你若安渡此劫，云洛为护云浠，必将联合忠勇侯府、裴府与皇城司保你，你本来就握有三司，手上再掌了这些兵，便是坐拥半壁江山了。倘那个老皇帝除不掉你，走到天下易主的一日，一个孱弱的东宫，一个大权在握的王，朝野必将动荡。哪怕你心怀慈悲不愿流血，手下亦会有人帮你铲除异己，因为他们也要保命，因为程旭若承大统，有朝一日帝王猜忌，他们这些蝼蚁再来绸缪便为时已晚了。”

&esp;&esp;“到时朝堂血流成河，成百上千条人命因你而亡，甚至你亦身处动荡中心，你要怎么做？”

&esp;&esp;“你已一脚踏入这深渊，你的手上业已沾了血，从今往后，若想保命，只有恨不休，杀不休！永远没有结束！你最终，会变成与我一样的人。”

&esp;&esp;“你与我，终究是一类人。”

&esp;&esp;程昶道：“若我是当年的你，的确不会坐以待毙，但冤有头，债有主，你既要公道，为何不去找你的父皇，问他为何偏宠田泽却将你弃之不顾？为何不去九泉之下寻你的母妃，问她为何一时利欲熏心加害宛嫔与田泽？因为你不敢，你不敢顶撞你的父皇，亦不甘心屈从你母妃犯下的罪孽。满腔怨愤无处宣泄，你这才选了杀田泽，亡塞北。”

&esp;&esp;“阿汀救了你心上人的命，你却害她父兄。”

&esp;&esp;“忠勇侯府满门忠烈，你却让云舒广枉死。”

&esp;&esp;“程明婴是你的血亲兄弟，你不顾惜他的性命。”

&esp;&esp;“塞北千万将士保家卫国，却因你的一念埋骨黄沙。”

&esp;&esp;“我从不觉得自己善，也不认为以德报怨是什么好事。这世上握起屠刀皆有握起屠刀的理由，人之所以为人，便该有爱有恨有情有欲，何来放下成佛？所以他人害我性命，我就是争到死，也要让为自己讨回公道，也要换一个血债血偿的结果，但我绝不将己身之苦加诸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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