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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谁都知道,七哥最低调了,平常总是戴着墨镜,不让小弟们认出来。”
&esp;&esp;我很自然地想起杜琪峰的黑帮片中与大佬对峙的画面,如果我故意插一插裤腰带,或许对方的小弟真的以为我会掏出一把枪来。
&esp;&esp;七哥是谁?
&esp;&esp;6
&esp;&esp;自打与卡门重逢,高凡度过了这辈子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在长寿公园。
&esp;&esp;每个周末,卡门会来到他的房间,做免费模特儿,顺便度过一夜。等到高凡醒来,小屋里只剩他孤独一人,唯枕边残留有气味,还有一两根12b铅笔般浓重乌黑足够绞死人的发丝。
&esp;&esp;他前些年在四处漂泊,总是用暗黑阴沉,接近于版画的色调去描绘民工、煤矿与火车站,线条也是粗犷和冰冷的,也可能跟他买不起颜料有关。现在,是卡门让他的颜色变得明艳,总是用大块的金色与橙色,表现阳光照射到她的头发与皮肤上的反光。只有她的双眼仍然是乌黑的,但也闪烁着幽灵般的光。
&esp;&esp;不但是卡门,高凡笔下的长寿公园,也与众不同起来。无数高楼和灯火环抱中,整个公园照理是生机勃勃,但他没有画出一个人——只有空旷的广场、孤独的小径、荒无人烟的街道,尽管书报亭和地摊都还在,街头的广告依然耀眼,全城却空无一人。但是,画面里依旧充满各种色彩,所有的树木、雕塑、建筑和流水,乃至天空,全都生机勃勃,耀眼夺目,似乎代替了所有人类的活动。并且,这一切都是在不断旋转之中,如同波浪与漩涡,如同卡门黑洞般深不可测的瞳孔,如同吉卜赛女人卷曲的黑发……
&esp;&esp;“你是个天才!”卡门这样评价高凡,除了白老师,没人这么说过他。
&esp;&esp;她说认识一些画廊老板,在莫干山路50创意园,以前找她占星算命认识的。她可以把高凡的几幅画送过去,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卖掉。高凡想都没想,挑选出了十幅画送过去,都是最近在长寿公园和对面的小屋里画的。
&esp;&esp;一个月后,其中有幅画卖掉了,七万块钱,据说买家是个很有品位的海归艺术品收藏家。
&esp;&esp;这是高凡卖掉的第一幅超过五百块的画。
&esp;&esp;当卡门将现金送到高凡手里,七沓用银行封条包起来的钱,他看着卡门乌黑的眼睛说:“有了这笔钱,我们出去旅游一次吧?”
&esp;&esp;“去哪里呢?”
&esp;&esp;“西藏?青海?云南?”高凡想想自己还没去流浪过的地方。
&esp;&esp;“不要嘛,我要去巴厘岛,或者日本?要么新西兰?对了,马尔代夫!用不了七万块,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五分之一就够了。”
&esp;&esp;“好啊,不过,我想先去北方看看麦田。”
&esp;&esp;“嗯……”卡门噘起了嘴,但笑笑说,“如果不超过一星期的话,我可以陪你去!”
&esp;&esp;“有了你,我比文森特幸福多了。”
&esp;&esp;没错,文森特·凡·高活着的时候,生活上是个彻底的失败者,一辈子只卖出过一幅画。他没有老婆,更无子女,只能跟从街上捡来的妓女同居。而这个比他大了许多岁的老妓女,肚子里正怀着别人的孩子,他还喜当爹地照顾他们母子,直到妓女指责凡·高吃软饭,与她在一起只是为了免费画她那年老色衰赘肉横生的裸体——有幅叫《哀伤》的黑白画作描绘了她的身体,传世至今。至于凡·高为了高更割掉的那个耳朵,最后也是被他送给了一个法国妓女。
&esp;&esp;“文森特是谁?”卡门躺在高凡的怀里问,燕语呢哺,像团融化中的黑巧克力,缠绕着他的脖子与心口。
&esp;&esp;“是我过去的英文名字。”
&esp;&esp;“嗯,我懂了,现在你比过去幸福,是这意思吗?”
&esp;&esp;高凡抚摸她,撩起两蓬茂密的头发,“你真像一只乌鸦。”
&esp;&esp;“为什么?”
&esp;&esp;就连卡门问话的目光,都变得如同等待尸体体腐烂后大快朵颐的黑鸟。
&esp;&esp;他想起凡·高画过一幅《麦田群鸦》,不用画笔,而是刮片直接上色,颜料堆积得如同雕塑。片阴云底下的麦田,三条小径穿过原野,但没有一条有尽头,像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麦浪在暴风雨前翻滚,粗壮的蓝色线条,遮挡着模糊的金色太阳或月亮。山雨欲来,不计其数的乌鸦,从遥远天际降落麦田,死神插着翅膀跳舞——
&esp;&esp;不久就出事了。
&esp;&esp;一如高凡担心和怀疑的那样,卡门在清晨离开他的小屋,楼下有个小伙子等着她。两人坐火车去杭州玩了一天,然后在情人旅馆里啪啪啪了一宿。
&esp;&esp;第二天,卡门回到上海,照常在亚新广场的算命馆为女中学生指点人生。晚上她去了酒吧,只用五分钟,喝杯鸡尾酒,就搭上了一个长发帅哥,上半夜聊天和算命,下半夜就去酒店开了房。
&esp;&esp;第三天,她在大自鸣钟广场的天桥下,坐进一辆黑色奔驰,车牌号码有四个“7”。
&esp;&esp;当卡门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高凡只问了一句:“你还有多少个男人?”
&esp;&esp;短暂的诧异之后,她恢复了平静,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年加过微信的有十四个,没留下联系方式的那就记不清了,我都跟他们上过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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